劳显和冬天一

劳显第一次见到冬天,是在南京火车站。

中午最热的时候,他戴着墨镜,穿着五分裤,趿拉双拖鞋,满站台找人。

昨天晚上接到沈斯亮电话,他正约了人打牌,手里拿着一张八饼不知是打是留,就听沈斯亮在那边说:“我妹妹第一次去南京,耳朵不太好,人生地不熟的,你帮着照顾点。”

劳显满口答应,顺手把八饼打出去,正好给对家点了炮。

劳显一只手洗牌,一只手拿着手机骂骂咧咧:“就接你这电话接的,行了我记住了,挂了啊。”

沈斯亮知道他是个办事不靠谱的:“你记住什么了?”

劳显不耐烦:“你妹妹,明天中午十一点半的火车,我去接站,耳聋,说话得大声。”

“你妹妹才聋呢。”

挂了电话,对家卫澎调侃了一句:“谁家妹妹,还得你亲自接。”

“大学同学,特要好的哥们。”劳显摩拳擦掌,注意力全在垒长城上:“该谁了,快点。”

在牌桌上一耗就耗到凌晨,散伙的时候大家张罗通宵,直接吃个早餐再回家,劳显困的只打呵欠。

“你们去吧,我得回家眯一会,中午还有事儿呢。”

回了家,小劳总大头朝下,直接睡着了。

中午家里保洁以为他没回来,带着吸尘器进来做清洁,轰隆隆一响,劳显砰的一下从床上弹起来。

家里保洁员也吓了一跳:“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劳显被吓的睡意全无,小孩儿似的在床上蒙头打滚:“大姐啊!!你看不见我鞋在外面吗?”

大姐朴实,憨厚一笑:“真没注意,你再睡吧,我先出去。”

“等会儿。”劳显搓搓脸,翻身下床:“几点了?”

“十一点二十。”

“几点?”

大姐看了眼手表,又答:“十一点二十。”

劳显骂了一声,穿上衣服就往外跑,蓝色小钢炮在路上飞奔,赶到火车站的时候都已经十二点了。

沈斯亮就交给自己这么一件事,还没给办好。劳显暗骂自己耽误事儿,赶着往站台那边找。

找了两个来回也没看见人影,正想打道回府的时候,有人在身后轻轻拍了拍劳显的肩膀。

劳显掐着手机茫然回头,对上一双清澈眼睛。

沈冬天穿着平常衣衫,素颜,仰头小心问他:“……你是劳显吗?”

劳显哎呦一声,跟发现丢了十年的亲爹似的亲切握住沈冬天的手:“斯亮的妹妹吧?”

说完,他猛然想起这小姑娘耳朵不好,扯着嗓子又问一遍:“沈斯亮是你哥吧!!!”

边说,还边比划。

沈冬天吓一跳,耳膜震的生疼。

小姑娘攥着行李箱,默默往后退了一步:“是我,我叫沈冬天。”

劳显皱起眉,把脸上的墨镜往下推了推,露出眼睛:“你能听见?”

“你哥说你耳朵……”

沈冬天眨眨眼,说话利落爽脆:“我前几天游泳的时候耳膜感染,一只涂了药,不是天生的,你正常说话,我能听见。”

劳显啐沈斯亮说话不说明白,松口气:“嗨,我以为你真听不见,还怕你出什么事。”

“我是劳显,你哥同学,他跟我说你来这边演出,让我帮着照顾照顾你,结果睡过头了,等时间长了吧。”劳显挺有绅士风度,接过沈冬天手里的箱子,熟络与她说话。

“这几个也是你同学?”

冬天这趟是跟着三个同学一起来的,南京C大校庆,军艺作为兄弟学校送个节目,派了沈冬天和几个音乐系的学生来表演。

这趟,算上冬天,一共四个人,劳显跟其他三人摆摆手,招呼她们上车。

路上,劳显拎着冬天的箱子和她闲聊:“你多大了?”

“大三。”

“学跳舞的?”

“芭蕾。”

“挺吃苦吧。”

“还行,打小儿就学,跳习惯了。”

劳显回头看了冬天一眼,确实是常年练舞才有的气质,腿长,体型匀称,腰板很直。

“怎么叫冬天呢?”

“立冬那天出生的,我爸妈懒得给我起名,就叫了呗。”

劳显笑一笑,把她行李放进去,又绕过来给她开副驾驶的门:“上车,送你们去学校。”

明显的有偏有向,四个人,肯定后排得挤三个,他先开门给沈冬天塞进车里,也是在外人面前拉近两人的关系,护着她些。

劳显起床没梳头没洗脸,胡乱套了件卫衣和裤衩就跑出来了,为了遮眼里的红血丝还带了副墨镜,头发乱的鸡窝似的。

坐在他那趴趴车里,别说,在马路上这么一跑,还挺拉风。嗯……有种狂野不羁的美。

这孙子会赶时髦,没事愿意逛逛街,穿戴全都是当季潮牌,加上生了张好皮相,特别讨女人喜欢。

以前上学的时候沈斯亮他们就笑话他,就你这嘚瑟劲,不当小白脸都可惜了。

劳显呸他,见过我这么有钱的小白脸吗?只能说基因好,咱妈沪上名媛的风头可不是盖的。瞧瞧,瞧瞧我这通身的气派。

大家呸他,屁的气派!

那时候劳显在学校,穿的统一军绿背心,剃着学员头,不得不承认,站在一群黝黑黝黑的面孔中间也是十分出挑。

冬天有些拘谨,路上很少话。劳显为了不冷场,时不时找些话题大家一起聊,他比她们大几岁,谈吐随和幽默,听的后排三个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动作不断。

其中一个姑娘叫汪鹤,吹长笛的,胆子很大,人也开朗。

她凑到前面,举起手机:“劳显哥,第一次来南京,咱一起留个纪念拍个照呗。”

劳显扶着方向盘,侧头看了沈冬天一眼,浅笑:“你们拍吧,我早起来没洗脸,该给你们拉低水平了。”

“没事,你够帅了,比我们学校学表演的都帅,真的。”

都是一帮小孩儿,不好拂了意,劳显把车停在红灯下,配合着拍了两张。见冬天坐在旁边有点尴尬,劳显一把捞过她肩膀,带她入了镜头。

冬天愣了一下,随即对手机露出腼腆笑容。

送她们到C大大门口,帮着一一拿下行李,劳显的使命也就完成了。几个姑娘跟劳显热情说了再见,手拉手进了校门。

冬天站在后面,接过手拉杆,跟他道谢:“劳显哥,今天谢谢你,我先进去了?”

劳显点点头,倚在车前,又叫住她:“冬天儿。”

“你明天几点排练?”

“下午三点,六点结束。”

“那我明天六点来接你,带你吃饭。”

冬天年纪不大,但很懂人情,乖巧拒绝道:“不用麻烦了,我跟她们在学校一起吃就行了。”

“你哥把你交给我,得把你照顾好了,要不我非挨骂不可。”劳显拉开车门,一摆手:“就这么定了,明天还在这儿。”

说完,轰隆轰隆开着他那小趴趴车又拉风走了。

C大为了欢迎这些兄弟学校来送温暖的学生,腾出了很多标间寝室。晚上睡觉前,几个姑娘轮番在浴室洗澡。

热水器存的热水有限,冬天头发长,不想浪费,就用水壶打了两壶在洗手池里洗。因为一只耳朵里涂了药,不能进水,得非常小心。

汪鹤见她自己洗着累,就主动过来帮她用毛巾挡着,两人聊天作伴。

“冬天,今天来接你那个,是你家亲戚啊?”

冬天嘴里咬着皮筋,说话含糊不清:“不是,我哥同学,我也不认识。今天第一次见。”

“长的挺帅的。”

“嗯。”冬天挤了点洗发水,涂在头发上。

“他是干什么的?”

“不知道,做生意?我哥说他是批发海鲜的。”冬天哗啦啦用热水冲着头发。

汪鹤试探:“那你明天排练完,还回来吗?我听他说要接你吃饭来着。”

“当然回。”冬天弯着腰,很吃力:“想什么呢你?哎,帮我挡严一点。”

汪鹤一愣,手一松,带着泡沫的水顺着耳朵就灌进去了,冬天赶紧歪着头往外倒,汪鹤愧疚,迭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晃神儿了,真没注意。”她拿起吹风机:“快点,我给你吹干,千万别感染。”

冬天歪着头蹦了两下,宽慰她:“没事儿,也好差不多了,不要紧。”

第二天,冬天起床的时候隐隐觉得耳朵不太舒服,总耳鸣,汪鹤心里惦记这事儿,来询问的时候冬天见她脸上担心,就没好意思说。

下午排练,她这次的节目是一段十二分钟的芭蕾独舞,彩排的很快,走走位,试个背景乐,看下舞台效果就行。

原本想练完能有点休息时间在校园里逛逛,谁知道学校老师通知,校领导要趁着彩排结束以后把兄弟学校这些来参加校庆演出的学生集合到一起,讲讲话,慰问一下。

为了展现精神风貌,大家又一窝蜂回去换军校学员的军装。

等领导讲完话,都已经六点半了。冬天不知道劳显会不会准时来,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来,俩人也没留手机号码。

但冬天是个守信的人,不管他是不是说着玩的,总归去看看。

谁知道,劳显还真来了。

跟昨天不一样,简直像换了个人似的,冬天险些没敢认。

显眼的蓝色跑车换成了低调轿车,不修边幅的打扮也变成了衬衫和西裤,劳显笔挺站在路边,风度翩翩,人模狗样。

冬天戴上帽子,快步过了马路。

“院长讲话,耽误了时间。”因为走得快,冬天脸上带了层粉,有点着急。

冬天穿军装很好看,她身材好,腰板又直,浅绿色衬得她生机勃勃,柔婉中,又透出眉眼间的英姿飒爽。

“不要紧。”劳显打量了她一眼,眼中含笑:“走。”

本来,劳显是想带着冬天找个她们小女孩喜欢的地方,吃顿晚饭,谁知道中途接了电话,说他之前搞的一个排水工程有了眉目,做工程的负责人想约他见面聊聊,这个项目劳显忙了快半年,扔不下,又不能跟冬天爽约,权衡再三,劳显改了吃饭地点,打算带着冬天一起去。

路上,冬天一直摆弄衬衫上的服役章,她有强迫症,别针歪了,怎么戴都别扭。

劳显开着车问她:“你干嘛呢?”

“别针有点歪。”

“给我。”劳显随车流慢慢踩了刹车,腾出一只手接过来,掰了两下,倾身过来给她戴好。

冬天还蠢萌蠢萌指着自己上衣左边的荷包:“这儿,别反了。”

劳显一顿,抬头看了眼冬天,轻描淡写笑笑,随即熟练把别针扣在她荷包纽扣的上方。

“小冬天,我穿这身儿衣服的时候,你还在幼儿园压腿呢。”

说完,他还摸了摸冬天的头。

冬天反应过来,脸涨通红。

到了吃饭的紫金山庄,车一停,乌拉拉过来一帮人。

冬天有点蒙。这是什么阵势……

劳显暗搓搓承认错误,手搭在冬天肩膀上,低说,一会儿你别管别的,闷头吃饭,谁也不用搭理,吃饱了为止。

冬天茫然,已经有服务生拉开包房两侧大门,劳显笑的风骚至极,带着她就走进去了。

落座以后,有人以为冬天是他女朋友,招呼服务生去给倒酒。

劳显一只手扣在冬天的酒杯上,寥寥数语:“我妹妹,放学以后没人管,带她一起过来,不喝酒。”

冬天也听话,坐在一边,安静吃饭,席间劳显怕她不好意思夹菜,时不时给她往碟子里添东西,蛮会照顾人。

既然吃饭,肯定少不了喝酒,劳显搞交际很有一套,第一次打交道,目的性不能太强,把自己的意思点到为止,剩下的,就是拉关系了,你一杯我一杯,刚才还“劳总”“李总”叫着的人,不一会就开始称兄道弟了。

冬天坐一会儿,百无聊赖,在劳显又一次往杯里倒酒的时候,偷偷看了他一眼。

劳显猴精猴精,余光瞥见,知道她想什么,也不说话。

酒过三巡,杯盘狼藉,赴宴者纷纷告饶,说劳公子好酒量,做事有气魄,劳显被忽悠着架起来,还抱着酒瓶子跟人家不依不饶:“来啊!快活啊!”

老子喝你们,再战三百回合不成问题。

众人倒在桌上,不不不,您是高手,我们服了,服了。

被架着去了洗手间,劳显用冷水冲了冲脸,意识清明,跟司机说:“一会儿你把冬天安全送回学校。”

“那你怎么办?”

“不用管我。”劳显扶住门框,打了个嗝,难受皱起眉头:“楼上先找个地方睡觉,你明天再来接我。”

司机扶着劳显出来,朝冬天说:“你先车里等我,我把他弄上去,然后送你回学校。”

冬天点点头,在车里等了一会儿,一低头,发现劳显手机在自己手里,刚才走的时候太混乱,有人让她收好劳显放在桌上的东西,她也没想太多,实诚姑娘,让拿着就拿着。

他的东西,放自己这不太合适,冬天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送到楼上去。

到了楼层,正对着电梯那间房门正好开着,冬天站在门口小心张望,地上扔了件衬衫。

黑扣,白色,小圆立领。

“有人吗?”冬天问了一句,没人应,只有洗手间里传出的水声。

冬天以为劳显在里面,就敲敲门,提醒道:“劳显哥,手机放在外面了,记得拿。”

劳显在里头不清不楚应了一声。

冬天转身离开,临走时,还本着勤勤恳恳乐于助人的精神把他扔在地上的衣服捡起来。

与此同时,洗手间的门在身后开了,劳显用毛巾擦着头发上的水,问:“谁啊?”

冬天回头,脸腾的一下热起来,手里还拿着他的衬衫。

劳显没穿上衣,刚洗完脸,也可能是刚洗完头,滴滴答答的水珠顺着脖子往下淌。

沈冬天是个规矩孩子,哪明目张胆见过这个,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我我我……”

沈冬天磕磕巴巴,移开目光,不知如何是好。

劳显把毛巾从头上拽下来,晃晃悠悠朝冬天走过来,目光相对,劳显脑子轰的一声。

冬天实在受不了他眼神压迫,打算溜之大吉,便慌张道:“东西我给你放在茶几上你好好休息晚安再见。”

“哪儿去?”劳显拎起她脑后的衣领,两只手捧住冬天的脸,手劲儿还不小,冬天被他捏的嘟起嘴。

目光惊恐。

掌心的脸颊细细软软,劳显爱不释手掐了两把,忽然低头,吧唧亲了冬天一口。

跟捡到宝了似的。

冬天手一松,剧烈耳鸣,头疼欲裂。

嗡——

司机去前台嘱咐楼层的服务员帮忙照看劳显,刚走到门口,就看见沈冬天慌慌张张从里面跑出来,他还愣了一下。

“你怎么上来了?”

“给他送手机。”

“哦,他人呢。”

冬天往里指了指,司机进去,一拍大腿:“啧,怎么又坐地上了?快,床上躺着。”

身后窸窸窣窣声响,沈冬天丢了魂似的,怀着少女初吻被狗啃了的悲壮心情难过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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