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凯余音小说月报11期预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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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伙眼里根本没有我,只有审讯室的天花板。我是他面前一团看不见的空气。天花板长年失修,墙皮剥落,布满了因楼顶漏水侵蚀而成的污渍。他扶了扶镜框,仰头看着那片或浓或淡的污渍,像在惬意地欣赏一幅水墨画。我装作没看见,低头用手机翻看新闻。然而我的注意力无法集中在那条娱乐圈的花边消息上。低头的瞬间,我看见他用脚尖轻轻拍打着水泥地面,仿佛心里在唱歌,那双沾满泥浆的红跑鞋格外刺眼。

姓名?我问。话刚出口我便开始后悔。我突然想到这种常规审讯方式在他身上不管用。之前已经有三个人轮番审过他,这家伙始终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老叶气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偏偏拍中一枚不知道是哪个嫌疑犯放上去的钉子,将大拇指根部扎了个洞。老叶一边包扎,一边将目光落到我身上。我知道我是麻烦的制造者——是我亲手将这家伙抓回来的。我在分不清老叶的目光是责备还是求助的情况下,打心底里泛起一层得意的涟漪,这层涟漪沿着我的神经纤维开始荡漾,一直荡到控制语言表达的大脑左半球。于是我脱口而出,说了句一个年轻警察不该说的话,说完才意识到这话又是在自找麻烦。我说这种人外表装得像个心怀苍生的学究,实则是个畜生,他一翘尾巴我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老叶听了淡然一笑。他过去是个法医,成天干着开膛破肚的活儿,平常不苟言笑,来到派出所后才有了笑容。我没去琢磨老叶短暂的笑意里隐藏着什么,爽快地接过他递到我眼前的那沓空白讯问笔录。

我抛出第一个问题后,这家伙脚尖抖动的频率明显加大。我知道他在用这个动作逼迫我承认一个事实:在僵持半个小时后,我终于开口说话了。我这样表述并不夸张。他已经恣意放肆到了可以颠倒角色的地步。说真的,我很想找根钢钎将他的脚尖牢牢地钉在水泥地面上。我当然不会这样做。我要是这样做了,三万块钱的犯罪心理学学费就算是打了水漂。于是我强压怒火,装作满不在乎地向他抛去一支烟。香烟在桌面打了个滚,落到他的脚边。我等待他俯身拾起来向我求个火苗。然而他无动于衷,继续保持蜡像般的坐姿,身子后仰,双手揖在胸前,生怕别人看不见他手腕上那副闪亮的手铐似的。我重新掏出一支烟塞到他的手上,顺势摁燃打火机。他的高傲终究没能抵挡住我谦卑的进攻。他欠了欠身子,对着火苗吸了口烟,用一个资深烟草鉴定专家的口吻说道,十七块的黄鹤楼,民工最喜欢了。

他显然想“入室行窃”我的尊严。我理解他为什么会说这番话。他是个贼精,入室行窃是他的专长,三年来,他在我们辖区作案三十五起,总是逮不着。他也是个人精。我的香烟是用一个铁皮盒子装的,盒子外层有镀金花纹,看上去很精美,装的烟讲究性价比,满满当当,如同“大奔”里载着一排带着泥土气息的七大姑八大姨,不乏人气。他自以为“踩点”踩到了一个外表威严的警察的内心薄弱处,试图发起攻击。事实上他错了。我身上还有一包烟,他攻击我的尊严时,我会想起右边裤袋里的那包大中华。我并不觉得看人给烟是种虚伪的行为,这和看天气穿衣服是一回事。

以后你会在里面想念这种烟的。我边说边将烟盒玩得滴溜溜转,向他暗示我不在乎他的讥讽。你看你,一米七八的个子,长得白白净净斯斯文文,戴副眼镜,拎个公文包,走在路上的确骗过很多双眼睛。但是贼有贼相,相由心生,心灵不纯的人,行为举止迟早会露端倪。辖区住户一千四百家,三千六百多人,我为什么偏偏注意上你?我们第一次相遇,是在路口的小卖部,那天你的动作太麻利了,掏包,递钱,接烟,几秒钟内完成,眼睛的余光还不忘扫视每个靠近你的人。常言做贼心虚,你内心的龌龊令你伪装得近乎完美的外表成为一种徒劳。

有点意思。他说。走了个武夫来了个书生,你们应该换个警花试试。

你错了。我说。我不审你。我对审讯不感兴趣。

我低头重新玩起了手机。而他,继续仰头看着天花板,欣赏着他想象中的那幅水墨画。我暗暗将手机调成待机状态,这样一来,我无需抬头,就可以在黑色手机屏幕上清晰地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半小时后,我看见他抖动脚尖的节拍有所减慢,继而时断时续。他戴手铐的双手似乎举累了,往下挪了挪,搁在腹部的位置。他的眼镜片不再映着天花板,而是一会儿映着我,一会儿映着那沓讯问笔录。我猜测他在搜寻另一种东西,譬如一支钢笔。桌上没有钢笔。我故意将钢笔藏了起来,向他暗示我有足够的耐心等待他开口。又过了几分钟,他后仰的身子往前躬了躬,屁股开始左右摇晃。我知道时机到了,不慌不忙为自己点上一支烟。这回我掏出的是大中华。我故意用这种方式打击他的嚣张气焰,让他接受一个事实,我和他不一样,我们之间有差距。

假姓名假年龄假籍贯假身份证假工作证。我像念绕口令似的说道。即便如此,我仍然能够像玩找茬儿游戏一样,准确地把你从人群中找出来。

他的鼻孔里哼了一声。找茬儿?弱智网游你也懂?

我像个小学生似的点点头,对他说,我知道你是个网游高手,英雄联盟、三国杀和魔兽世界对你来说都是小CASE,但这些只是熟能生巧而已。换作别的,你就蒙了,譬如——我顿了顿,开始抛出诱饵——譬如心理游戏,这方面你不是我的对手。

他的嘴角动了动,欲言又止,一脸的不服输。我看出他的内心正在蠢蠢欲动,这印证了我最初的判断——这家伙是个自大狂。这种人傲慢狂妄,幻想自己有至高无上的能力,为了迎合幻想,他的行为方式会变得怪异和出人意料,譬如恣意地挑衅和狂躁地冲动。而这恰恰是我所期待的。

我趁机讲起了游戏规则。当然是临时编造的。我说这个游戏叫猜猜看,规则嘛,我猜测你的情况,猜对了,你就如实回答我的一个问题,反之也一样。他默不作声,眼镜片折射出两股来自瞳孔的渴望。他在权衡得失。我在张弓以待。我提醒自己要沉住气,我正在捕猎一只狐狸,能否成功,不仅要看我的陷阱设置得多完美,还要看狐狸有多饥饿。

我的等待很快有了结果。他清了清喉咙,对我说道,我需要一支烟。我爽快地再次为他点燃一支烟。我这次递上的不再是他眼里的民工烟,而是支和我手中一样的大中华。他深吸一口烟,仿佛吸进一肚子的尊严,满意地抬起头来看着我。这是个应战的信号。我连忙启动“游戏程序”。

你很寂寞。我抛出我的第一个判断。我的这个判断来自他的通讯录。在我们查获的他的手机里,通讯录上一片空白,没有任何人的号码。我们还调取过他的通话记录,近三个月只打过一个电话,是打给查号台的。这种情况很少见,一个连环杀手也不至于谨慎到如此地步,何况一个小偷,除非他真的没几个亲朋好友。

你可以提问了。他用发号施令的方式认可了我的判断。

姓名?我重新抛出刚开始失败过的那个问题。

刘青华。他答。该我了,你是个“兵”。

我禁不住笑了起来。我的笑里不止有一种被他言中的无奈,还有嘲笑之意。我嘲笑他用贼眼看世界。在一个贼的眼里,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警察,兵和官。之前老叶告诉过我,全所二十五个民警即便烧成二十五堆灰,他也能够一一分辨出来,所以只会栽在我这个新手手上。他的结论应该是这样得出来的:他知道我是新来的,所以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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