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话:
这篇文我存了快两万稿子了,虽然做过很多功课和咨询,
但一直默默写,几乎没信心。
因为从来没写过这类题材,有点烧脑,而且是正剧==(毕竟以前都写小白文的)
在这个网文三章定成败的普遍情况下,想把前三章发出来先给你们看一下……希望大家说一下真实感受,
如果普遍没什么兴趣往下读,我再做修改,毕竟离开坑还有一段时间。
1.
大寒将至的宁市,冬风料峭,天色阴沉。
天气预报说有小雪,但头顶的大范围厚霾,似乎只能抖下一些烟灰来。
李瓒站在人行道前,等待交通灯下达新指令。
她从大衣兜里翻出手机,打开万年历app。
一月十六日,宜出行、求财。
红灯骤歇,绿色小人开始连贯地交替双腿。李瓒迅速关掉软件,跟上涌动的人流,走向马路对面。
沿街走了大约百来步,李瓒拐入一个小巷,随后停在一家名为arctic的咖啡馆门口。
这是一间北欧风格的小店,奶白砖墙粉刷得别具一格。硅藻泥的质地令它略显粗糙,却也充盈着天然的淳朴气息。
店里摆满白橡木桌椅,每张椅子上都铺有浅灰色棉垫。桌面搁着绿植,白瓷烟灰缸是鹿角的式样。
除却两座、四座设定的席位,前台附近还安置着一条长桌,两边放着同样是原木材质的高脚凳,适合独斟自饮。
长桌的左边有一大面全白的帷幕,贴墙而挂。上面画了可爱而厚重的涂鸦,鲸鱼,白熊,北极狐,背景是汪洋大海和冰天雪地。
偏僻的地理位置,以及性冷淡的装潢风格,注定了这家咖啡馆不会是一个冬季的好去处。哪怕开着暖气,推门而入后仍会有渗进骨子的冰凉静谧感。
所以,李瓒进来的时候,店里只有三两顾客。
李瓒停在吧台前,吧台后面空无一人,只有咖啡机在嘟嘟地煮着。她扯掉一只皮手套,连按了两下点餐铃。
系着熊脸图案围裙的店主闻声从厨间掀帘走出,她扎马尾辫,面容光洁,看上去只有二十岁出头。
瞥见李瓒后,她眼底掠过几分了然,但很快被客套而熟稔的笑代替。
店主走回收银机前,问道:“小姐你好,请问需要些什么呢?”
“行了,令娜,”面对熟人爱演的个性,李瓒有点不耐烦:“单子。”
被唤作令娜的女孩亮出餐单:“先点东西?”
李瓒吸气:“我是来赚钱的,不是来消费的。”
“起码照顾下我的生意吧,淡季,多萧条啊。”令娜举目四望,一脸惆怅。
“行吧,一杯摩卡咖啡。”
“没问题!”令娜脆铃般应下。
李瓒眼神一凛:“可以说正题了?”
“当然可以。”令娜弯下身子,从柜台后的第二格抽屉里取出一只密封的普通档案袋。
递给李瓒之前,她用指背叩了下袋面:“这次的客户,挺有来头。”
“多有来头?”李瓒拆封,翻出资料。
先跳进视野的是别在封面上的客户照片,一个年轻秀气的女孩子。
圆脸蛋,皮肤白皙,苹果肌饱满。头发是栗色大卷,一边别在耳后,一边垂在脸颊。
她的眼型趋近于丹凤,却有着明显的双眼皮。
女孩的穿搭和妆容都非常日系,看上去甜美软嫩,赏心悦目。
“半个月前刚失恋,上周出现在我们店里,点了个巧克力慕斯,边哭边吃,别提有多悲痛了,我就过去和她聊了会天。”令娜叙述着前因。
李瓒快速翻页汲取信息,她头也没抬:“后来呢?”
“年纪轻,毫无戒备心,随便安慰了两句就什么话都敞开来告诉我,小公主就是好上钩。”令娜掰下机器开关,倒咖啡。
浓郁的咖啡香顿时盈满四围的空气。
李瓒轻轻“嗯”了声。
“怎么样?”令娜往咖啡杯里加鲜奶:“这可是裕华置业的千金大小姐啊……接吗?”
见李瓒半晌不答,令娜追问:“喂,接不接啊?”
“她出多少酬金?”李瓒问。
“保底……这个数。”令娜故作玄虚一笑,竖起两根手指,食指和中指,胜利的姿势。
“两万?”
“不是。”
“二十万?”
“你再猜。”
“两百万?”长年不动声色的李瓒,都露出了少许诧异。
“没错,”令娜连连点头,收手专注拉花:“所以说女人为了男人,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哪怕是为了忘记他。”令娜将咖啡杯架上木质托盘。
“接了。”李瓒当即同意。
少见的大单,不赚白不赚,同行也只有眼馋羡艳的份。
“那明天让她去你那?”
“不用。”
“你搞什么,接了业务还不尽快干活。”
“我去见她,”李瓒将文件插回档案袋内:“亲自谈。”
“你不放心?”
“谁知道对方是真正的大鱼,还是鱼饵。”
“行,照片后面有她手机号,你自己联系,”令娜将咖啡小心递过去:“祝你顺利。”
李瓒低头,一张憨厚的熊脸。
“令娜,谢谢。”李瓒抿了口咖啡,唇边沾上了浮沫,随即被她舔舐干净。
“应该的,”令娜笑得像一朵花:“酬金数额太大,不敢打没把握的仗,只能推荐你。”
“作为中介,你对我不错,即使被我杀过几次。”
令娜:“……能不能别叫我中介了,low穿地心,下次请叫我掮客。”
“咖啡多少钱?”李瓒无视她在身份上的辩驳,从大衣兜里取出钱夹。
“三十二,算你三十了。”
“嗯,”李瓒掏出三张十块,摆在桌上:“再见。”
“再见。”
李瓒走出咖啡馆,风鼓散了她的头发,一些微小的寒意落在她脸上。
她摸了摸脸,指尖有水。
下雪了。
**
张绪萱。
裕华置业董事长的独女,22岁,宁市最高学府在读,日语系。
两个多月前,她在姨母的介绍下与一名同校教授相亲,此后便开始较为频繁的联系与交往。
据张绪萱本人称,对方相貌俊朗,风度翩翩,初见她就心生好感,而该教授也一直对她嘘寒问暖,关切有加,张绪萱很快对其死心塌地,就在她以为可以进一步加深彼此关系的时候,教授失联了……
“没错,他失联了……我怎么打他电话都是关机……”李瓒的对面,张绪萱正抽泣个不停,讲话也因此含糊不清。
李瓒递过去一张折叠工整的灰色方格手帕:“之后呢?”
张绪萱接过手帕,小心翼翼在眼角轻按了两下,而后正视李瓒:“你先帮我看看,我眼线花了没?”
李瓒留意到手帕上已经有了几点黑色印记,可她并不希望张绪萱为此转移注意力,于是摇头否认:“没有。”
“防水能力这么好?”张绪萱略表怀疑,但没过多纠结,她吸了口猕猴桃汁,说:“后来再联系到他,他跟我解释说,去美国参加一个什么交流会。我问他,我们可以谈谈以后的事吗?结果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出国这段时间,他冷静了许多,认为我们之间还是不合适,以后还是不要再有来往了,面无表情的,说得特别绝情……”
说到这里,张绪萱又哇呜一声痛哭出声。
李瓒蹙眉:“在这之前你们从未确认过男女朋友关系?”
“没有。”
“发生过什么逾矩的行为吗?比如亲吻,拥抱,性.爱之类。”
“……”
“张小姐,你不必紧张,我们无条件尊重和保护客户的隐私。”
“我只是不好意思说。”
“嗯?”
“没有任何行为,真要发生过什么就好了,我巴不得呢。”
“……”
李瓒无言少顷,回道:“你和令娜说是失恋,我以为你们已有过较为深入的发展。”
“我单方面失恋啊。”
“他对你很好?”李瓒在本子上龙飞凤舞地记录着。
“很好,就是男朋友对女朋友的那种好,我发烧的时候,他来我宿舍楼下送退热贴和药,带我去爬山,我说这个小野花很好看,他第二天就弄来一束,包得很好看,送给我,有一回在学校遇到他,他问我去哪,我说和同学去吃火锅,他就把自己手腕上的那串紫檀珠子摘下来给我,说给我扎头发,别沾一头味道……”
“你生来养尊处优,按理来说,这种好微不足道。”
原来世上还存在这种六七十年代的拙劣把妹技巧,李瓒在心底抽嘴角。
“物质的好我见得太多了,再说我又不缺物质啊。我就是喜欢这种在小事上暖暖的很贴心的,我真的好喜欢他啊,每天心里都好难受,一想起他就会哭,我知道,他根本就没真正喜欢过我……”
张绪萱捏紧手帕,绞成一团。
——这是愤恨的动作,不甘的表达。
咨询到现在,李瓒差不多可以确认,这位财大气粗的张千金,就是条大鱼。
她所说的基本属实,神态、动作均为自然流露。她的叙述中反复出现过不少代表情感的词汇语句——难受、心痛、痛苦等等。
对方离自己而去的事实,给身在其中的人的感受,是高于一切的。
只是她还处于哀伤的第二阶段,愤怒。
“有试着自己遗忘吗?”李瓒掀开笔记本新一页。
张绪萱捂脸:“忘不掉,我活到现在,第一次这么挫败,痛苦死了。”
“距离那位男士和你摊牌,才过去半个月左右,正常人的遗忘时间较此长得多。”
“我只想快点忘掉他!”年轻的小姐双手合十,乞求着:“我好讨厌这样的自己……”
“我知道了,”李瓒定神:“可以介绍下他的具体情况吗?”
“他叫延郁,延伸的延,忧郁的郁,他才二十九岁,就是我们学校的心理学副教授了,你说,他名字是不是特别好听?我姨母刚和我介绍他的时候,我还嘲笑,这是什么名字啊,难以言喻吗?谁能想到后来那么喜欢他……他个子好高,我头顶只能到他肩膀,他也长得也特别帅,剑眉星目的,穿衣服品味也好,不笑的时候,完全就是个老师的严肃样子。一笑起来,唇边有个小梨涡,坏坏的,迷死人了……”张绪萱完整地陷入了甜美的回忆,她神情逐渐恍惚,是情窦初开的少女特有的天真式恍惚。她仿佛走进了一场梦,残余的眷念是最好的催眠剂。
全身心的回忆最为真实可信,李瓒抓紧机会拎重点。
她握着笔,轻声询问:“你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十月六号,因为国庆假就剩一天了,所以我记得特别清楚。”
“在哪?”笔尖在纸上摩擦不停,字迹的潦草程度像医生处方,恐怕只有李瓒自己能看懂。
“百年西餐厅。”
这个地点很快在李瓒的大脑信息库里对号入座,是宁市环境菜点逼格均属一流的米其林餐厅。
“那天是他先到,还是你先到?”李瓒接着问。
“他啊,延老师那么绅士,怎么可能让女士先等。”
“坐在哪你还记得吗?”
“记不得了,之后的事我都忘了。我只记得他的一颦一笑都好好看啊,我的目光完全舍不得从他脸上移到旁边去,我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张绪萱有些怔然。
李瓒收回视线,合上笔记本:“好的。张小姐,冒昧问一句,你有那位延老师的相片吗?可否一看?方便我在以后的操作里锁定目标。”
“有,”张绪萱从黑色的菱格小包里翻出手机,按亮吼,交给李瓒:“有次偷拍的,到现在还是我的锁屏和壁纸,我好想删掉啊,根本舍不得……”
她说完眼眶又红了一圈。
李瓒瞄了眼屏幕,也稍许一怔。
她想,她大概知道张绪萱为什么对那位延老师痴迷至此了。
这确实是一张,多数女人看了都会心动的脸。
2.
天后,签订好合同,李瓒特意带张绪萱去了趟百年西餐厅,确认事发当时的座位。
张绪萱没有坐李瓒的车,她有自己的座驾,一辆全身漆成嫩粉色的顶配保时捷。
骚出天际的少女心,无论开到哪里,都能吸引不少注意。
“车不错。”出发前,李瓒出于客套赞美了下。
张绪萱从副驾拎出一双尖头女鞋:“你喜欢这车啊,”她扬了扬手:“喜欢就给你啊,事成之后就送,反正我又不只这一辆车。”
说着眼睛往李瓒的沃尔沃那瞄了瞄:“瞧你那车,又笨又重的,像只大黑癞蛤蟆,适合女人开嘛?”
李瓒坦然一笑:“还是直接给钱吧。我就喜欢这种车,惜命。”
“我也惜命,命都没了,还怎么享乐。”在这点上,张绪萱找到了共鸣,她手里的平底鞋就是最好证明。
两个人很快到达颐和公馆,张绪萱与延教授第一次相遇的地点就在这里。
颐和公馆地处市中心,是宁市民国时期的高档住宅区,也曾是国民党高官名流、外国人公使馆的驻扎地。
放眼望去,梧桐枝杈舒展,一些别墅掩映在翠色的雪松之间。脚下青砖斑驳,像由历史铺砌的路,沉厚而悠远。
百年西餐厅位于颐和公馆较深的地段,内部的装潢风格自然也是与周边环境相协调的民国范,古朴而考究。来这里用餐的顾客很多,但氛围雅致的缘故,大家多数会自觉地放低声音,不愿打破这份大隐隐于市的腔调。
进门后,李瓒便留意到张绪萱望向了一张餐座。
“是那个?”她往那个方向扬了扬下巴。
触景生情,张绪萱的双眼登时像是渗进了红墨水:“对。”
“确定?你再看看。”
“嗯,一到这我就想起来了……”张绪萱嗓音已经有点哽,小女生的情绪总是来得比较快。
李瓒颔首:“行,那我们走吧。”
张绪萱问:“走什么?”
李瓒瞥她:“我担心你待久了会情绪崩溃。”
张绪萱绞了几绺头发,继而别到耳后,面色为难道:“都进来了,不花钱吃点东西好尴尬啊。”
“张小姐,这是强迫症的一种。”
“消费强迫症吗?那我宁愿这种强迫症一辈子别好,至少能证明我到死都不缺钱。”
李瓒心服口服,扬唇又收拢,大概是笑了下。
只是她神色细微急促,像风皱起的湖面,那股子小水波还未漾开,就被强行息止住了。
客户至上。
耐心陪张绪萱喝完这顿下午茶,回到工作室已经是下午三点半。
李瓒工作室的地点比令娜的店面还要偏僻,美式工业工艺风格,简洁冷漠,许多灯饰和布置都是纯黑铁艺制品,家具也多为暗色系的胡桃木,仅有些窗台边的植被能增添生气,也难怪张绪萱一进来就惊呼了一句“你这儿是牢房吗?”
“可能是吧。”李瓒带上门答道。
工作室里不止李瓒一人,还有另外一位女性。她也是二十多岁的模样,lob头,不同于李瓒的舒缓相貌,她个头很高,生着凌厉的剑眉,气势颇有些唬人。
“南亭,”李瓒介绍:“我的助理。”
张绪萱对南亭点头示意:“你好。”
“张小姐,你好。”南亭的讲话口气倒是温柔客气,她引着张绪萱去沙发:“到这里坐。”
将大小姐安置妥当,李瓒去厨房倒了杯开水。
再出来时,张绪萱已经挪了位置,弯着腰在看沙发边上的鱼缸。玻璃后面,繁茂的水草就着照明灯在她脸上涂满荧绿色,她眼底亮晶晶的,就像个新奇的孩子。
“这些是什么水草?”张绪萱扭头看李瓒,绿光瞬间从她脸心移到了面颊。
李瓒端着杯子停在她身边:“你怎么不问鱼的名字?”
“草比较好看。”
“很多种,最多的是印度小竹节,长得像三叶草的是天胡荽,这是迷你鹿角苔,小花一样的是日本珍珠草,荡来荡去的,丝带水兰。”
“搭配的很漂亮。”
“……”
“我过会可以在这个缸子旁边接受记忆清除吗?这东西看久了,心里会很平静。”
“不可以。”李瓒不假思索否定。
“为什么?”
“记忆清除要在特定的机器边上进行,我的仪器不方便挪动。”
张绪萱挺直上身:“不是和台式机差不多大?”
“不,它有一间卧室那么大。”
很快,张千金就领略到李瓒所说的“一间卧室那么大”……是个怎样的概念。
与其用“使用仪器”来形容她们接下来的举动,倒不如说是走进了设备内部,成了它当中的磁卡之一。
这是一间完全封闭的密室,没有任何家具摆件。仅设有两张床,上面铺着纯白色床品,医院的病床。
“病床”中间则摆放着一张类似于操作台的东西。
密室四面八方都是铜墙铁壁,墙板和天花板布满电路,身处其间,仿佛走进了由五块计算机主板构架而成的空间,颇为壮观。
张绪萱讶异的上下唇完全合不拢,这是她生平从所未见的新奇世界。
一开始在artic咖啡馆戒甜品消愁时,听到店主和她神叨叨描述“记忆消除”的时候,她是将信将疑的,毕竟都市传说一样的东西,谁知是真是假。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让张绪萱打心眼里服气,彻底降伏在高科技冷冰冰的震慑力之下。
“我们这会该不会就在那个机器里面吧?”张绪萱被南亭安排到其中一张病床之后,就迫不及待问道。
李瓒坐到她对面那张床上,答:“对,这是个大型计算机。人脑近于无限,足够大的容量才能承载下我们的全部意识。”
“我需要做些什么?”张绪萱撑在床边的手臂在微微颤抖。
“张小姐,你不用害怕。”李瓒慢条斯理地将盘绕在墙边的一段数据线一样的东西展开,医院病房的电极片。
手持的那端贴片被李瓒黏到自己太阳穴上,然后她开始有条不紊地讲述原理:
“安装好意识抓取设备后,南亭会为你我注射一种致眠剂,对人体没有伤害,只用于帮助我们在短时间内进入深度睡眠状态。”
“稍后通过仪器,你将与我共享你的潜意识,方便我侵入,完成任务。”
“我们一旦入睡,南亭会在一旁监控,负责设备的操作,并留意进程。任务结束后,将由她唤醒我们。如果遇到危急情况,仪器会发出警报,她同样也会叫醒我们。”
“等你醒来之后,我会和你确认,你对清理目标是否还存有记忆信息,如果没有,我们才会按照原先的合同进行收费。”
李瓒一边说着话,一边捋起袖子,她很瘦,手臂也极其纤细,说皮包骨都不为过。
李瓒随意拿起床边托盘上的医用注射器,将细小的针头埋入肘内侧静脉:“你需要做的,就是完全信任我们,接着睡个久违的好觉。”
女人缓慢按压,利落抽针,注射过程熟练干净,堪比专业的医护人员。
南亭为张绪萱贴着同样的“电极片”,小女生的牙齿似乎被肢体上的紧张给感染了,不停打着颤:“那这东西是怎么工作的呢?我会不会有意外?”
“通俗来说,人脑计算机化,你脑海之中的每一个人或物,相当于一个文档,保存的是你所能知悉并参与其中的、在这个人或物身上发生过的所有事件……包括图像、气味、活动、互动,思想等等。虽然它们分布在不同的神经元上,但仪器可以根据目标载体,把它们筛选提取出来。我会在你接触到对方前将他杀死,等同于粉碎文档,强行卸载,与其相关的全部内容也会因为仪器的处理消失得一干二净。它们会被封存到潜意识的最深层,就是回收站,你一辈子能记起的概率,几乎为0。”
李瓒静如止水的面色令人心安:“你不必承担任何风险,只是睡一觉罢了。风险都在我这。”
闻言,张千金磕了磕下巴,终究不再抗拒,平静地由南亭为她注射致眠剂。
药剂很快生效,盖好被子,张绪萱很快入眠。
李瓒也挨靠到床头,汹涌的倦意完全将她淹没前,她对南亭做了个OK的手势。
睫毛逐渐拢紧,头一歪,李瓒正式侵入张绪萱的潜意识。
机器设定的时间是年10月6日,上午十点整;
地点:百年西餐厅。
跟据张绪萱的描述,她在上午十点半左右抵达约定地点,和延郁碰头。之后的交谈中,男方曾透露,自己提前半个小时就到了,他不爱让女孩子等。
十月的宁市,还不像隆冬那般寒冷。梧桐叶泛出青黄色,聚在枝头飒飒作响,阳光被它们筛成一束束抖落的金粉。
日影斑驳,游走在李瓒周身。
她推开门,走进西餐厅那间小别墅。
面容姣好的女服务生迎面走来,询问李瓒:“小姐,您好,请问您几个人?”
李瓒顿步,露出微笑:“我有预约。”
“是用您的名字预约的吗?”
“不,延先生,延安的延。你查一下。”
柜台后面的服务生坑头转向电脑,片刻后,她扬起脑袋:“小姐,不好意思,没有这位先生的预约。”
李瓒胸口轻微一拧,面上依旧含笑:“是吗,可能他忘了。”
她的视线快速扫向餐厅深处,张绪萱下午指出的那个座位上,果然有人。
一个男人。
李瓒转头问服务生:“你们还有空位吗?”
服务员:“有的。”
李瓒往里面走,她停在目标附近的一张空餐桌旁边:“我想坐在这,可以么?”
“当然可以,”服务员亦步亦趋,等她坐定后,礼貌地递上一本精美的餐簿:“这是餐单,您可以看一下。”
“好,谢谢。”
抿了口桌上的柠檬水,李瓒翻开菜单,继而扬眸看向本该是“延教授”的位置。
坐在那里的男人并非延郁——张绪萱手机上面的那位,而是另一个人。
他们的长相虽然都很俊逸,但五官千差万别,摆明不是同一个。
难道张绪萱记忆出错?日期有误?还是她没看清座位?
不可能。
下午来现场辨认时,大小姐的双眼里明明写满笃定,自己也反复向她确认过。
李瓒环视四面八方,除去他那桌仅有一人,其余都三五成群,谈笑风生。
时间不等人,李瓒搁下菜单,朝着那位独自饮茶的男士走去。
一位陌生女性的到来,诱使男人抬起头来。在与李瓒的对视过程中,他的眼底渐渐爬上几分困惑。
李瓒试探性问:“先生,你好,请问你是在等人吗?”
对方颔首:“对。”
“是张绪萱张小姐?”
“嗯,你怎么知道?”疑惑的面积在男人的脸上和李瓒的心头一并扩大:“你是张绪萱?跟照片不像啊。难道你是她朋友?”
垂坠在身侧的手暗自捏成拳头,李瓒眉心微不可查地蹙起。
她被耍了。
张绪萱真正想要清理的人,根本不是延郁。
3.
机器的警报一响,南亭及时叫醒了李瓒。
后者当即睁开眼睛,她撕掉了身上的电极片,直接翻身下床。
“怎么了?”南亭站起身问。
“我们被骗了。”李瓒走到张绪萱床边,弯下腰,小声喊了几下她的名字。
少女没动。
李瓒轻拍她左肩,回道:“目标错了,张绪萱要清除的人,不是她描述的那个,而是另一个。”
南亭迷糊少顷,恍悟道:“你是指……张小姐的记忆被篡改了?”
“准确说是某一层潜意识被篡改了,”李瓒还在尝试唤醒张绪萱:“应该不是她本人在撒谎,首先她的演技不会到能拿宇宙级奥斯卡这么高明,其次她也没什么动机。”
南亭附议:“对,张小姐很单纯。”
“单纯到无知,”李瓒加重掌心的力道:“如果我没猜错,混淆张绪萱记忆的,是个顶级的催眠师。很可能就是她说的延郁,那个心理学老师。”
因为不好贸然拍醒深度睡眠中的客户,南亭只能运用加强灯光、制造环境噪音的方式,让客户自己醒来。
长达五分钟的唤醒过程,张绪萱才挠了挠脸颊,掀开眼皮。
她迷茫地望着李瓒和南亭,好一会才认出她们,问:“好了啊?”
“没有。”李瓒答。
“你们任务失败了?”这位千金小姐匆忙撅坐起来,有些激动:“我就说我怎么还记得他!”
李瓒按住她一边肩膀:“准确说是还没开始,张小姐,能借你的手机看看吗?”
“为什么?”
“想要确认下你的壁纸。”
执行任务前,按合同要求,客户必须丢弃自己身边有关目标人的一切物品。
但张绪萱被允许留下一张目标人的相片,用于完成任务后确认结果。
也就是她手机里面,唯一一张关于延郁的偷拍照。
张绪萱护犊子一般抱住床畔的手提袋:“为什么!你不会忘了他长什么样了吧?”
“我想看看你的相册。”
“不行,里面有好多我没ps过的自拍啊!”
“……只是想确认下,你偷拍的那张照片具体日期是哪一天,”李瓒改变策略:“或者,你帮我看看,行吗”
“行吧。”少女勉为其难同意,取出自己裹着helloKitty壳的水果机,指纹解锁,检查相册。
纤细在食指在屏幕上快速刮动,张绪萱的眉头越拧越深。
半晌,她动作一顿,而后愈发不解地开始往前翻阅。
年轻女孩的神色变得难以置信,两个来回后,她丢开手机,仿佛它是一块滚烫的烙铁。
张绪萱缓慢抬头,眼神变得惊怖起来,她望向李瓒,喃喃回:“……没有那张照片,怎么可能?!我没删啊?误删更不可能!我怎么可能舍得删掉他照片?”
“确认过了?”
“你自己看!”少女把手机弹过来,完全不敢再触碰。
李瓒浏览了一遍,确实没有,应该是被人为删除了。
暂时查询不到拍摄日期。
但智能手机的特别之处就在于,将某张相片设为锁屏和壁纸后,哪怕误删,原先的设置依旧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似乎对眼前的一切难以置信,张绪萱双腿微蜷,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慌乱且不安的状态。
就像被捕兽器钳住的麋鹿,乌黑的瞳仁里,有无措在闪烁。
李瓒决定和她好好聊聊,她示意南亭去外边倒杯热水过来。
李瓒让自己的嗓音尽可能平缓:“张小姐,你的记忆出错了。”
“什么?”
“简言之,你的记忆被人为干扰了,你真正喜欢的人不是你所说的延老师,所以我不好贸然行动。”
“……啊?”
“不用紧张,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张绪萱眉尾下耷:“什么?”
“你为什么会去那家名为arctic的咖啡馆?按照你平时铺张的个性,不应该出现在那家平价咖啡店。逛街时误打误撞?还是有人和你提起过?”
少女已然有些吞吐结巴:“是、是他告诉我的……他说,那很好,很静,有机会带我去。可我没有等到那一天。”李瓒心头一凛:“他?是谁?”
……
……
**
“天,还有这种事,闻所未闻。”听完李瓒的遭遇,令娜也惊异地挑起了眉毛。
李瓒摩挲着手边的咖啡杯:“我也是第一次遇到。”
令娜蹙眉:“催眠真的可以篡改记忆?”
李瓒呵了一口气:“理论上来说,可以。”
令娜的表情可以拧出一万个问号:“你说上网搜过延郁的资料,张绪萱手机里那张照片,是他,她想清空记忆的人也是他。”
李瓒端起杯子抿了一口,不徐不疾说:“因为延郁催眠了她。”
令娜还是不解:“可她喜欢的那个人不是延郁,她的感情经历也不是延郁在参与啊。”
李瓒回:“对,不是他。但我是这么猜测的,假设张绪萱真正喜欢的那个男人叫A,张绪萱和A断了联系后,她一定有个痛苦期,极其想要寻求开导和帮助。”
“所以她遇到了心理心理咨询师,延郁。”
“每一次治疗,延郁都会对她进行催眠。催眠过程中,他会不断强调自己。”
令娜挠了挠头发,愈发困惑:“什么意思?”
李瓒有条不紊:“第一次催眠,延郁会和她说,谈谈你男友的样子,张小姐一开始也许能说明白A的长相。但此后的每一次催眠中,延郁都不断告诉她,你的男友,是不是高鼻梁,双眼皮,笑起来有梨涡,是不是我这样……就这样,一次接一次的强化自己在张绪萱脑海中的形象。到最后,张绪萱脑中的A,就完全变成了延郁的样子。”
一股寒气窜上背脊,令娜激灵了一下,搓搓手臂感慨:“哇……听起来复杂又可怕。”
李瓒倒是面色不改:“其实很好理解,一开始混淆,中间有个强化的过程,最后才有张绪萱的错误记忆。”
“催眠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完全可以,张先生以前和我说过,人的大脑是最好骗的。”
“怎么说?”
“细想一下,生活中,我们是不是有很多心理暗示?比如考试前对着镜子大喊,我最棒,我一定行的。虽然复习的程度不变,但就是会莫名地充满信心,这就是语言的力量。”
李瓒眼睫微垂,扫了眼杯沿的浮沫:“我来接任务那天,你也跟我说过张绪萱年纪轻,好上钩,更不用说面对延郁那种高级心理师和催眠师。经历失恋,她悲痛无助,很容易把心事全盘托付,无条件信任她所认为的可以治愈她的人。所以她非常容易被诱哄,被催眠。”
令娜咬着下唇,似乎还有些不理解:“那是怎么做到的,能把每件事都能代入一个新长相?”
李瓒以指端叩了叩自己的太阳穴:“那还是和我们的脑袋有关,人脑有个重要的功能是合理化。首先张绪萱的意识在被延郁一步步模糊,外加她又看到了自己手机里的照片,为了保持知情意的一致性,她的大脑会自己合理化种种情节。”
说完这一切,李瓒陡然抬眼:“你谈过恋爱吗,令娜。”
“废话,当然谈过啊。”令娜努努嘴。
“还记得初恋的长相吗?就现在,能够把他的五官清晰描述出来吗?”
“……好像……”令娜迟疑少晌,确认道:“不能。”
“那他对你的好呢?具体的一些事情,这会让你说,应该能说出几件来吧。”
“……可以。”
“那就是了,我跟张绪萱第一次见面时,她不断提到对方对她的各种好,很鲜明,也很肯定。她清楚记得发生过的事情,却轻易被人篡改了她回忆中爱人的样子。对于经历过的事和物,人的潜意识是可以完全记住的,只是我们在用意识记忆的时候,非常主观,对于喜欢的,深刻的,对自己有刺激的,就记忆得很深,对于不是很重要的信息就忽略。A和延郁,是长得不错,但以张绪萱的条件,见过的帅哥必定不在少数,那个男人真能英俊到足以让她一见钟情过目难忘?你信吗?”
令娜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对方的相貌,对于张绪萱来说,其实是可以淡化的东西?”
“对任何人都一样,日常生活中,太多「我可以认出他,但我无法勾画他」的情况了。”
“可我上次和她聊天,她一直在强调那男人多好看。”
“她也和我说过类似的话,一方面是在给自己的挫败找借口。女人都这样,尤其张绪萱这种高高在上的富家小姐,不愿承认自己爱上一个渣男,也认为自己被骗被甩情有可原,毕竟对方曾经那么帅气迷人,”在令娜若有所思的颔首中,李瓒微妙一笑:“另一方面就是,她近期接受的催眠,对方就在不断强化长相这回事。”
令娜撑腮,又有了新问题:“那么,那个延郁出于什么目的要修改张绪萱对于一个男人的记忆,把他变成自己,难道他喜欢她?”
李瓒冷呵,对她过于单纯的揣测嗤之以鼻:“不是。”
她喝空杯子里渐凉的咖啡,站起身,去拿椅背的大衣:“帮我查查延郁的资料吧,越详细越好。”
“嗯,好。”令娜听话地点点头。
“如果我没猜错,”李瓒套上大衣,利落地将发尾从领口撩出:“张绪萱是鱼饵,我们才是大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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