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人生意义之不可知
也许国外有一百条比中国幸福的理由,但中国至少有一条比外国幸福的理由,就是每到夏天的黄昏,人们就经常莫名其妙地聚在街头。如果等不及黄昏,烈日高照的下午也行。关键词是莫名其妙。不需要打电话预约,甚至不需要任何真情实意。
我常常怀疑学术圈子,觉得它就是个“学术产品”的流水线而已。跟智不智慧没啥关系,重要的是标准化。
每次听这样的讲座、看这样的书,到最后我总有一个感觉,就是:So……?
在我眼里,美国的所谓中国研究基本就是一系列的深度新闻报道。
给简单的东西带上术语的墨镜使其显得扑朔迷离。
大部分美式社科学问的特点就是:精致的平庸。
这些琐事,对我这种只愿意面对自己的心灵生活的人来说,完全是一种折磨。
作为一个饭碗,它有什么义务来陶冶你的情操净化你的灵魂呢?
大脑塞满了,一个词都塞不进去了,再塞一个词就会掉出来十个词来。再后来就觉得打一个喷嚏就会喷出一篇学生的文章来。
脑子就跟浮肿病人一样,按一下,陷进去一个“坑”,半天弹不回来。
体力劳动中的那种机械感,那种简单重复中的混沌感,的确令人越来越麻木。
昨天晚上伦敦时间9点03分,终于改完了。呆若木鸡地坐在椅子上,脑子里一摊淤泥,过了很久,咕咚,冒了一个泡。泡里写着:“我想喝可乐……要冰冻的。”
形而下的乐趣怎么就比形而上的乐趣乐那么多呢?越形而下就越有乐趣。
我想检验一个人对一件事是否真有兴趣的标准,就是这件事是否能把他或者她从网络灌水/八卦/游荡中拽开。
我怎么就做学问了呢?适合强迫症病人的职业那么多,我怎么就做学问了呢?
学问多么形而上,它缺乏物质的光泽、反瞬间、硌牙齿。
就在这时,一阵秋风袭来,我突然感到一种小孩子拿玩具手枪玩突然射出真子弹的惶恐。我都结婚了,我还要买房子了,生活它还真是一件弄假成真的事。
这些年来我学会的,就是适应它。适应孤独,就像适应一种残疾。
快乐这件事,有很多“不以主观意志为转移”的因素。基因,经历、你恰好碰上的人。但是充实,是可以自力更生的。
我的快乐很少,当然我也不痛苦。主要是生活稀薄,事件密度非常低。
多么稀薄的生活啊,谁跟我接近了都有高原反应。孤独的滋味当然不好受,更糟的是孤独具有一种累加效应。
我其实并不孤僻,简直可以说开朗活泼。但大多时候我很懒,懒得经营一个关系。还有一些时候,就是爱自由,觉得任何一种关系都会束缚自己。当然最主要的,还是知音难觅。我老觉得自己跟大多数人交往,总是只能拿出自己的一个维度,很难找到和自己一样兴趣一望无际的人。这句话的谦虚版说法是:很难找到一个像我一样神经错乱的人。
真正的绝望跟痛苦、悲伤没有什么关系。它让人心平气和,让你意识到你不能依靠别人,任何人,得到快乐。它让你谦卑,因为所有别人能带给你的,都成了惊喜。它让你只能返回自己的内心。
万事万物都有它值得探究的秘密,只要你真正——我是说真正——打量它。
绝望不是气馁,它只是“命运的归命运,自己的归自己”这样一种实事求是的态度。就是说,它是自由。
怀才不遇,逆水行舟,一个人就像一支队伍,对着自己的头脑和心灵招兵买马,不气馁,有召唤,爱自由。
在辽阔的世界面前,一个人有多谦卑,他就会有多快乐。
人生若有知己相伴固然妙不可言,但那可遇而不可求,真的,也许既不可遇又不可求,可求的只有你自己,你要俯下身。
路灯油渍渍的,将纽约浸泡成一个小镇,将21世纪浸泡成18世纪。如果每次听到动听的音乐时,就觉得这个世界的一切丑恶都可以原谅。
什么东西,可以让我肩膀上这个永远聒噪的大脑突然停电呢?那需要很大一只手,很暴躁的一只手,一把把那个插头拔下来吧。
不要让绝望成为自恋的一种形式。
可悲的不是绝望,而是几十年如一日地以同一个姿势、同一个表情绝望。有的人面对死亡的通缉,会身手矫捷地逃之夭夭,像“猫和老鼠”里面的那只老鼠那样演绎人生直到落网,而Caden在死亡面前,却仿佛一头鹿被汽车的强光照射,完全不能动弹,彻底凝固在自己的惊恐里。
论爱情之不可能
两个人中,总有一个是园丁,一个是花园。
说白了,不是因为爱而去忍受痛,而是通过痛才能感到爱。
痛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它把模糊的东西,转化为清晰。把迟钝的东西,转化为尖锐。就是通过被伤害,爱的感觉变得清晰而尖锐,
如果说约会导致的是走马观花之后的麻木,“找对象”文化导致的则往往是深陷泥潭之后的麻木。死法不同而已,大家彼此彼此,谁也犯不着同情谁。
虽说爱的深度和爱的广度之间,很可能有一个互换性,但我总觉得,真爱是一个对深度而不是对数量的体验。
爱情里面,最艰巨的部分,莫过于相遇吧。
于是人们寄希望于邂逅,像波特曼小姐和裘德洛先生那样的邂逅。汹涌人海中,他从宇宙的深处走来,她从宇宙的另一个深处走来,上帝得有多么宠爱他们,才能让他们穿越六度空间,在那一个时刻,那一个地点,砰,撞上了,并且说:Hello,stranger。
邂逅是一个奇迹,让邂逅演绎出一个美丽的故事,是奇迹的平方。对奇迹的平方心存侥幸,可以被称做“hopelesslyromantic”,也可以叫做“花痴”。
我揣着这个人的名片往前走,心里充满对该先生的敬意。上帝给了每个人一个偶然性的监狱,但是他竟然企图越狱。
连愚蠢,也只是青年人的专利。
你知道,当好事来得太晚了的时候,它就变成了坏事。
我想我就是现在遇上一个心爱的男人又怎样呢?一个没有和我一同愚蠢过的男人,有什么意思呢,而我们就是从现在开始愚蠢,也已经太晚了。
我琢磨着,饥渴症都是一样的,不管前面的定语是不是爱情。
饥饿会影响人的判断力,这毋庸置疑。
总而言之,被饥饿冲昏了头脑。一般来说,一个人要饿到老眼昏花的程度,总得饿了一阵。
英语世界有一句被说得有点滥的话,叫做:“IloveyounotbecauseIneedyou,butbecauseIwantyou”。翻译成中文就是,“我爱你不是因为我需要你,而是因为我想要你。”这个“需要”和“要”之间的区别,就是把对方当作一个狗皮膏药还是一朵鲜花的区别。
据说真正的爱情,不是因为对方能带给你什么,而是因为你就是欣赏他的美好。
很多时候,冲动里面有一种快感,而另一些时候,远离则是一种操守。
不为什么,因为……你能想到的全部理由。
我想象心碎这件事,有点像一个大陆的塌陷。缓慢,沉重,不知不觉,然而慢慢地,现出越来越大的裂痕。
任何主张,加上的“主义”这个后缀,就变得恐怖。因为恐怖,人们就避而远之。
大多数人不喜欢强烈的主张,何况是强烈成主义的主张。
马克思说了,私有制是万恶之源,而婚姻本质上不过是爱情的私有制而已。
一个人占有得越多,就被占有得越多。
可我总是疑心,有多少人的婚姻是乐趣在维系,又有多少人,仅仅因为惯性。他之所以结着婚,是因为他已经结了婚。他之所以结了婚,是因为别人都结婚。别人都结婚,是因为——你问“别人”去吧,我怎么知道。
我希望有一天,像在大街上拣到钱包一样拣到“那个份上的爱情”,而“那个份上的爱情”,正如他们说的那样,魔法无边,让我五迷三倒,七窍生烟。
当然,到了30岁这一年,我知道,北极并没有住着一个圣诞老人,生活中的老鼠并不像动画片里的那样可爱,有志者事竟成只是个笑话,希望它也就是个希望而已。
记忆这个东西,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这种“温馨私了”的求婚方式,好处当然是给女生压力较小,她可以选择拒绝,也可以选择拿起钻戒就飞速逃离现场,
对于很多女人来说,性之所以成为一个转折点,就是从发生性关系的那一刹那开始,她开始确立了对他的“人民民主专政”。从此以后,要像“反帝防修”一样防止他感情上的“资产阶级自由化”。从此以后,“阶级斗争要年年讲,月月讲,日日讲”。从此以后,要忆苦思甜,要定期向党组织汇报思想,要牢记“大海航行靠舵手”。
性让女人的幽怨变得理直气壮。
只要一个人还有羞耻心,他想,她就还有救。
比为什么纳粹也会爱更难理解的,是为什么纳粹也会被爱。比一个纳粹的爱更难理解的,是爱的纳粹性。
虽然她爱看韩剧我不爱看,但我觉得也没什么,因为我偷偷觉得她其实也不是真爱看,就是喜欢看韩剧时智力休息的状态而已。
我想象我们生活在文革,整个世界来揪斗我们,我们,彼此看上一眼,然后对着黑压压的血淋淋的整个世界说:我呸。
她们在乎礼物、在乎电话、在乎每一个纪念日,这些我都不在乎。我的要求多么卑微啊,我的要求多么贪婪啊,我要的是一个知己。
让世界充满爱,让世界充满马景涛和刘雪华。
爱情是一场肺结核,crush则是一场感冒。爱情它是个小动物,要抚养它长大,需要每天给它好吃好喝,没有点点滴滴行动的喂养,crush就那么昙花一现,然后凋零了下去。
Crush是速朽的。它的残酷和优美,都在于此。
面对有些可能性,转过身去,是个美丽的错误,但是迎上前去,则是一个愚蠢的错误。
爱情的伟大之处在于它可以遮蔽一个人存在的虚空,爱情的渺小之处在于它只能遮蔽这个虚空而已。对于解决自我的渺小感,爱情只是伪币。
也许任何人的风流都从来不是风流,是恐惧。
他在为26岁的兔子写完《兔子快跑》之后,还为36、46、56岁的兔子写下了《兔子回家》、《兔子发了》、《兔子安息》。
我看到的只是,自我是一个深渊,它如此庞大,爱情不可填补。
我很有人性,所以我很色。
初中的时候,我们班最英俊的男生,坐在我后面。他有全班最酷的平头,最长的腿,最白的皮肤,最小的眼睛,最羞涩的笑容,而且还在长跑队里跑得最快。
在寻觅帅哥的道路上,我风餐露宿,饥寒交迫,有上顿没下顿。
后来,我一个网友干脆根据这句话,整理出了男人长相的几个档次:丧权辱国,闭关自守,韬光养晦,为国争光,精忠报国。
如果没有感情的风云变幻,我这支快艇得在知识的海洋里飕、飕、飕地跑得多快啊,想不牛逼都很难啊。
年纪不小了,该干吗干吗去,别一头扎进那美丽的忧伤,一边拼命往里钻一边嚷救命。
那么,不值得书写的生活值得度过吗?真的,不值得书写的生活值得度过吗?
青春多么短暂,青春多么漫长。它是梦中的一个抚摸,你醒在它的温暖里,却不知其去向。
论社会之既不可知又不可能
世界头号公共知识分子乔姆斯基痛批西方的书尽可以永远占据排行榜第一。
我们知道,世界有一种富人“穷得只剩下钱”,套用这个句式,世界上有一种强权,“虚弱得只剩下暴力”。
这个世界怎么能这样呢?我们进化了几百万年,就为了个浑身插满管子一动不动躺那里等死?
现在我们看的电视,上的网,用的iPod,坐的飞机……这一切,其实都是“一小撮”科学家发明设计的,他们越聪明,民众就越白痴。
事实是,这个世界本来是一个血肉模糊的伤口,而SecuestroExpress这样的电影,就是掐着你的脖子,掰开你闭着的眼睛,让你注视这个伤口,在你的耳边吼叫:Lookatit!Lookatit!
觉得一个遥不可及的人的痛苦,与你相关,这到底是一种自作多情,还是一种真诚的责任心?
说到底,它恐怖,是因为它现实。
失去了意识形态的地图,历史重新变成了漫无目的的流浪。
制度让关心政治的成本太高了,相比之下,个人发展的诱惑又太大了。
所以在当今的中国,真正关心政治,是王小波所说的“反熵”行为。
事实上中国正史的写法,就有点八卦集锦的意思。但真正关心政治,不是关心领导人的起居和病历,而是关心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不是关心“事件”,是关心正义。
那些“我就是我,去他妈的政治”的说法,就像是“我就是我,去他妈的空气”一样,貌似充满个性,其实无比滑稽。
相对于集体狂欢,“德先生”和“赛先生”更需要的是个体觉醒;相对于破坏力和暴力,“德先生”和“赛先生”更需要的是法治精神。
消费的乐趣,从来都是无力的乐趣,数量越大越无力。
这些行为表明,所谓自暴自弃,并不在于智力、想象力和勇气的枯竭,而在于当事人已经不打算对这种枯竭加以掩饰。
民粹主义式的救国,是饮鸩止渴。
我很想知道一个腐朽大厦的倒塌,是从哪个裂缝开始的。
意识太多,无意识太少,下意识则刚刚好。
当历史变得像一个宿命,政治也从现实主义走向了印象主义。
如果您想对下一拨进化成人的猴子聊表寸心的话,千万不要试图在地下深埋饭岛爱光盘,没有保温去湿环境,DVD最多一两百年左右就歇菜了。跑到一个干燥无光的山洞里凿一幅芙蓉姐姐的壁画,倒是具有更高的可行性。如果猴子们进化得及时,会眉头紧锁地指着壁画上的芙蓉姐姐说。这幅壁画说明,史前文明里的那种智能生物身体是S型的。
全球化还是本土化,说白了,不过是随夫姓还是随父姓。
我老觉得美国这个国家从来没有过革命的经历也不好,许多知识分子从来没有享受过社会主义的优越性,所以眼巴巴的,老惦记。对于渴望M的人,不S一下他,他就不消停。
核心课程的目的,就是让学生们在开始研究树木之前,能够先看一眼森林。最好能够把这个森林地图印在大脑上,以后走到再细小的道路上,也不会迷路。
我想大学精神的本质,并不是为了让我们变得深奥,而恰恰是恢复人类的天真。天真的人,才会无穷无尽地追问关于这个世界的道理。
真正的人文教育,是引领一群孩童,突破由事务主义引起的短视,来到星空之下,整个世界,政治、经济、文化、历史、数学、物理、生物、心理,像星星一样在深蓝的天空中闪耀,大人们手把手地告诉儿童,那个星叫什么星,它离我们有多远,它又为什么在那里。
自由这个东西的神奇,不在于它会带来多少洪水猛兽,而在于,这些洪水猛兽出现以后,你发现它其实也不过如此。
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来说,一个“最小政府”的前提恰恰是“最充分的个人”。
也许任何时代的人可以做的,只是在“可能”变成“不可能”之前,及时地说不。
论生活之在水一方
对于记录生活和世界,我有一种强迫症式的癖好。在一定程度上,文字不是我记录生活的方式,而是我体验生活的方式,因为是书写的过程拉近了我和被书写对象的距离,使最微小的事物都呈现出五官和表情。
沉没的世界重新浮现,我像捡到满大街的钱包一样捡回无数个过去的自己。
回忆对于我,完全是蹩脚的侦探遇上了狡猾的罪犯。
对于记忆力短路的我来说,如果没有这些文字,这几年的生活很可能人去楼空,查无实据。但因为这些记录,我有了一个小小的个人历史博物馆。
如果说丰富的生活是红军在与敌人的激战中爬雪山过草地的话,那么我的生活更像是一只骆驼无声无息地穿越撒哈拉。这场穿越中没有敌人、没有雪山草地、没有尽头处光明的延安,只有倾听自己呼吸的耐心、把一只脚放下去之后再把另一只脚抬起来的耐心。
我积攒这种耐心的方式,是用感受来弥补事件的贫瘠。在一定程度上,我相信这不是度过有意义人生的一种方式。它是度过有意义人生的唯一方式。我相信是一个人感受的丰富性、而不是发生在他生活中的事件的密度,决定他生活的质地,是一个人的眼睛、而不是他眼前的景色,决定他生活的色彩。
经济学家说,一个事物的价值取决于它的效用,而效用永远是主观判断。
不被审视的人生不值得度过。
但是阅读这些年的文字,我惊奇地发现焦虑还真是自始至终的主题——好吧,我并不惊奇。
我想我实在过分热衷于“审视”人生了,习惯于把任何事物都倒吊起来,稀里哗啦抖落其中暗藏的秩序。
但作为一个无限悲观的人,我常常以嬉皮笑脸的语气来描述这种悲观,以掩饰自己还死皮赖脸活在这个世界上所带来的尴尬。别人往往记住了说话的语气,却忘记了这语气之下的信息。
MerryChristmas!
愿平安夜再无平安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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