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昌专访倪军还是海,以及海面之下

艺术家倪军的最新个展“还是海”前不久在上海沪申画廊开幕。在这间位于“外滩三号”的画廊空间里,推开窗即可以看到上海标志性的“东方明珠”建筑群,而不远处黄浦江上传来的汽笛声也充满了“海”的味道,曾是殖民地的外滩旧式洋楼今天依然风姿卓约,每隔一会就传来的报时钟声《东方红》则透出几分大国沧桑……在艺术家看来,此情此景都因充满了历史感而显得迷人。旅居美国二十余年的倪军身上,似有着一种海外游子式的热情,但这种情结并不是单纯的思乡与念旧,而是对历史变幻的“风景”别有所感,因而“海”只是这风景中的一种象征。而另一方面,除却对历史风云的感怀,倪军对海的遐想是平静海面之下的神秘与不可揣测,这正是海与人性的共通之处,艺术家从中找到他以绘画作为工具的隐秘的心理探索。

▲"还是海"展览现场

“还是海”

雅昌艺术网:这次展览用的背景音乐好像在放京戏,声不大,不过我留意到了,这跟你的作品有什么关系?

倪军:其实在沪申画廊做展览很大一个原因,是这个空间能够听到的黄浦江汽笛声打动了我,展览中的京剧是当年八个样板戏之一的《海港》,它就是一个上海港的故事。

放的是李丽芳的唱段,她结合了梅派、程派、西方歌剧里面的提琴,以及歌剧里面的花腔、颤音等等,非常的经典,脍炙人口,当年是唱遍大街小巷。

这个戏的背景简单来说,是在讲一个港口的变化。由于国家性质的改变,港口由私人控制的资本主义变成了社会主义体制。因此这个故事的主线是有一位叫小韩的青年工人,觉得在码头上当工人很苦、很累,又不体面,想去做别的事情。剧中有个大姐的角色,名字叫方海珍,她对小韩进行了一番说服教育工作,这其中就回顾了上海港的历史,所以唱段的第一句是“进这楼房常想起当年景象”……

这里的“楼房”恰好就包括我们今天展览所在的“外滩三号”,再往北几栋楼就是著名的海关大楼。很有意思的是,我到上海第一天,沪申画廊的艺术总监张离老师就跟我讲海关大楼钟声的故事,那个钟声最早放的是英国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音乐,后来变成了中国的音乐,86年英国女王访问上海的时候,一度又换上了英国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音乐,直到大约90年代末,才开始放我们今天听到的《东方红》。

因此我把这些环境交织起来的因素看成是一种意识形态的象征,身处在这样一个展厅,在一个非常有限的空间里,展览其实浓聚了过去一百多年的历史。我这个人一贯对历史比较感兴趣,所以我的绘画里也自然地融入了这些东西,策展人曹维君的文字解读也谈到了我的思想背景。

▲“还是海”展览现场

雅昌艺术网:展览中的展墙放了很多照片,这里面也有故事?

倪军:照片都是我自己拍的,这次用的照片里面含有地中海,是经过地中海上空的时候拍的,以及今年春夏从海南岛飞回广州的时候在琼州海峡上空拍的,另外就是在山东荣成码头上拍的。

具体来说,这里面有两条线索,一是由于前几年有一条中国的渔船“鲁荣渔号”在秘鲁阿根廷海域发生的悲惨事件,这个事情促使我联想起多年前,我研究二战期间德国的U型潜艇和盟军海军在挪威海域惨烈的厮杀,当时的行动叫“狼群计划”,双方都死伤了很多青年水兵。

这两个海上事件的性质不一样,但都体现出了一种海上心理,它是各方势力的谈判,对世界的划分,所引起的矛盾和仇恨,被迫站队,被迫要见血。它是人性的一种隐喻,所以我的展览也是一种心理隐喻。

我并没有去画渔民,而是画我生活里的朋友、周边的人、熟悉的人,画完之后,我把他们命名为类似于“船员”、“渔夫”、“浪人”这样一些名字。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船员,我们所有的人都在一条船上,所以整个展厅的寓意是一个大甲板,“甲板”的前方正好是窗户外面的黄埔江,黄埔江是汇入大海的。

▲“还是海”展览现场

雅昌艺术网:你对画海有什么样的心得?

倪军:我的这种貌似现实主义的海,其实是一种心理的抽象。比如说月光皎洁下的英吉利海峡,暗藏着一些危机、杀机。厮杀就要发生或者是正在发生。

波光粼粼的印度洋,那个蓝色展现的也是一种越看越恐惧的东西。还有一幅是洛杉矶马里布一个夜色,特别现实的一个场景,有一次我坐朋友的车路过那个地方,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它有一种神秘、孤冷的感觉,回到工作室之后我很快凭记忆就画下来了。回到北京多年之后那幅画让一位朋友想起了很多年前冲浪的时候差点儿被淹死的一个经历,觉得非常恐怖......觉得在溺水时,感觉到的那个海就是那个样子。

另外一幅叫《阿根廷》的那一张,我想画一种红红的海,不知道什么原因,有的时候我们在海上会觉得有一种暖调子,可能是由于远方的灯光,可能是由于天象产生的现象。但这种红,会让人感到有一些血色的情绪在里面。

我想把海的多向度呈现出来,比如说画一幅碧绿的海,中文里面“碧玉”的碧,是一种绿,在海里我们常常看到,还有海水里面有一种灰,我们也常常看到,但是很少有画家专门去表现那个灰。因此我这些年画海的体验是我要超越英国18、19世纪的画家。

另外,美国20世纪初有一些画家画海,画得比较朴素和写实,也画得非常好,给我带来很多启发。我印象深刻的是年波士顿美术馆的藏品在中国美术馆展出,对我影响比较大的一幅温斯洛.霍默(WinslowHomer)的画,叫《平安无事》,那张画画得非常好,画并不大,画里海上的夜色、星光一直使我很有情结,当然这样一幅画,以及其他一些美国文化当中的东西都促使我在、82年很想去美国。

▲穿越英吉利海峡PassingthroughtheEnglishChannel

布面油画xcm年

▲马里布Malibu布面油画60x85cm年

▲碧绿JadeGreen布面油画80xcm年

▲阿根廷Argentina布面油画xcm年

▲印度洋IndianOcean布?油画

xcm年(局部)

在美国

雅昌艺术网:谈谈你在美国的生活经历?

倪军:从想去美国,到真的去美国,我花了八年的时间。我是年去的美国,严格地说到年算是比较正式彻底地回到中国,算起来总共有二十多年的时间。作为一个艺术家可能有一个毛病,就是喜欢换地儿,老不愿意在一个地方定下来,但是纽约是一个特别有魅力、甚至可以说让人非常上瘾的一个地方,所以我呆了很多年。后来又去了南加州,我当时想在南加州这辈子至少可以住十年,后来去了才发现那里太安逸、太完美、太不刺激了,太没有一种地下感,所以我住了三年就离开了。

雅昌艺术网:当时去美国上研究生是学的什么?

倪军:美术。绘画专业,一直没有脱离过这个。

雅昌艺术网:去美国后,画画这个事上改变了什么?

倪军:改变了,我花了很多年时间强迫自己忘记中国学院的东西。当时有意无意地受美国一些东西的影响,特别是受美国三、四十年代插图的影响,我变得把画往松里头画。后来又研究了很多美国写实画家,像爱德华.霍珀的东西,我对他的东西感触很深。这个期间,像柯罗、马奈、弗洛伊德等等,这些都是在纽约期间研究过的艺术家。当时对我来说,特别便利的是大都会美术馆,它那儿正好一趟公交车到我住的曼哈顿东村。每次看完回去在车上就做思索,这样的经历有很多很多次,得益于大都会的制度,它的门口建议价10美元,但你给一块钱、甚至给五毛钱,它都给你一个小牌牌,你戴着这个小牌牌就可以进去,其他像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收费很贵,20多美金必须要交的,只能是有一些特展才愿意掏这个钱去看。

雅昌艺术网:在美国开始画一些什么样的内容?

倪军:政治人物的那批,从年开始,冷战结束之后,《纽约时报》发表了大量政治家的新闻图片,我把那个作为底本,画了一批政治家的作品,七张一组英文叫GreatDeception,中文只能叫《政治家》,英文的意思是“特别大的欺骗”、“极端欺诈”的意思。色彩是我自己加的。我对报纸特别有情结,可能跟从小我父亲让我给他读报有关,我小时候也有剪报的爱好。我记得当时《纽约时报》还是黑白印刷,所以后来《纽约时报》改成彩色的我非常伤心,觉得不好看了。德国《世界报》的排版比《纽约时报》还要棒,但是《纽约时报》发的图片质量很好,很自然地让我想到将绘画和新闻摄影结合起来,在这方面来说,我是中国艺术家里做得比较早的一个。

▲政治家(之一)布面丙烯19.5x25cm年

▲政治家(之二)布面丙烯19.5x25cm年

▲政治家(之七)布面丙烯19.5x25cm年

雅昌艺术网:这里面也画过中国的政治家?

倪军:画过。当时是在纽约,年,画了一张MaoinManhattan。假设那年毛泽东一百岁,我给他发了一个签证,他就去了纽约,因为他年青时在延安跟美国人谈话说他有一个愿望就是到密西西比河游泳。

雅昌艺术网:你画的毛泽东画面是什么样的?

倪军:在游轮上招手,典型的毛泽东式的挥手。那个场面是我想象的,他已经是岁了,非常苍老的样子,心情还是很好。要说的是,那张画里还画了世贸大楼,谁也没有想到那两个楼后来不存在了,年,距离那两个楼没了还有八年。

雅昌艺术网:这次展览没把那张毛泽东带过去?

倪军:带去了,有朋友、观众有兴趣看,可以到画廊的会客室看,墙上还挂了一幅周恩来,《夜深沉》,画周恩来晚年自己在他的办公室独处。

雅昌艺术网:画政治人物的这个系列持续到什么时候?

倪军:持续到今年,又画了一张希特勒,也在办公室收起来的,没有展,因为我认为海洋的主题和人类的关系更大,涵概了政治和政治家。政治和政治家是我的一条比较窄的线索,所以没有挂出来。

▲夜深沉布面油画80xcm7年

画人物

雅昌艺术网:近期主要画一些什么呢?我看你画了很多艺术家,都是你的朋友?

倪军:是朋友,很多是艺术家,不全是。是这两、三年的作品,算是近期。我首先对人的形象感兴趣,对他们脸的结构感兴趣。

雅昌艺术网:我记得你上次在北京的星空间展过一部分艺术家肖像的作品,当时是从拉康开始谈起的?

倪军:对,从拉康开始谈起。拉康的心理学说有一个观点,就是他抹平了男性和女性的问题,他觉得人不存在男性和女性,他认为女性就是阳具的缺失,男性就是一种对于被阉割的恐惧,这一点很高级,他超越了弗洛伊德性爱心理学,否则拉康在今天来讲没有什么意义,光环不会那么大。

汪民安拍了电影《福柯》,拉康和福柯一样都具有十分独立的意义,福柯是探究欲望的问题,跟我对海的研究也有关系。所以我是把福柯和拉康都给包含进去。

提到拉康的哲学,使我想到大概一个多月前,我为这个展览写了两段话,谈男人和男人的关系,以及男人和海的关系。其实海是女人,男人跟海的关系是男人和女人的关系,海滋养人类,因为海给我们提供了非常非常丰富的海产品,就像女人一样滋养了全人类,但女人是很有脾气的,如果你不了解她们,可能很危险。所以我在朋友圈里说:海也是有脾气的,女人也是有脾气的,人和海的关系是男人和女人的关系,又折射出男人和男人的关系。理解和推进男人和男人的关系,恰恰是要从男人和女人的关系里找到一些灵感。

▲浪人(范久鹏之二)30×30cm年

▲忧伤(马可鲁之二)倪军30×30cm年

▲头发有蓝光的男人(戢大卫之二)30×30cm年

雅昌艺术网:你之前画人物和现在画人物在心态上有一个什么样的变化?

倪军:我最近这两、三年画人,画朋友,成了一个心理分析的过程,因为大部分情况下是没有第三者在场,直接写生,结果朋友到了我的工作室,多次发生的情况是,表面看着这个人不会那么滔滔不绝,结果一坐下大概没有五分钟或者没有十分钟,就完全展现出另一个他,就是因为这个场景使得他觉得跟你是一个特殊的关系。

画的过程当中,画完之后,中场休息都非常有戏剧性,成了一个心理分析,拉康心理分析一个特别的词是“躺在你的长沙发上”,他让这个病人放松斜靠在一个单人沙发上,他和病人之间离得很近,但看不见,两下都轻松,“看不见”有某种安全度。我画的时候情形跟拉康差不多,大部分时候我是在看画布,对方以为我没有专注地看他,我可能需要看他,但是我往往在调颜色时看上一眼,并没有直视他,我让他的眼神看另外一个地方,基本上像拉康做心理分析时候的状况。

这个时候往往诉说就开始了。到了我觉得第一次可以给他看的时候,就让他站起来休息,看一看画。这个时候,他的心理就会受到一种触动,就是当他看到他自己的时候,心理防线不同程度的要崩溃,什么都要跟你说,当然是很多隐私,我出于职业道德什么的当然要保护他们的隐私。结果画每一个模特都成了一个心理过程,对方是一种释放,我也是一种释放,双方都很过瘾。

由于我做的这个计划是跟每一个模特朋友说,我要画你两张,画完之后你选一张你个人更喜欢的,我作为礼物送给你。这是一个前提,这个时候心理上有一些侥幸,因为既不是他拿钱让我画,也不是我拿钱画他,大家都平等,都很轻松,而且这个基础甭管是真实的是虚幻的,是建立在一个友谊的基础上。

我要求自己是很诚实地画,所以对我来讲每一次画人都是一个很难忘的经历,后来慢慢画得更多,还要谈到一个话题就是自画像,自画像就成了我画“别人”,画另外一个人。我画自己起码画了二十几次,每一次都不一样,当你进入到一种分析模式时,每一刻的你都是不同的。

▲自画像SelfPortrait木板油画34.5x30cm年

分裂与保守

雅昌艺术网:你去没去看上海双年展?

倪军:上双没去,没去,西岸没去。是故意不去。不想看太多的东西影响自己,想少看一点东西。

雅昌艺术网:我问这个问题就是想让你再谈谈对当下艺术环境的一种感受?

倪军:当下艺术环境可以说得狠一点。我不知道为什么中国人在改革开放之后如此的不能有自己的主体思想,如此的要主动和被动去模仿人家几十年,这里边当然包括我们这一批人,当时留学海外搞艺术的人,也包括留学海外学商业的人、管理的人,这里边到底有没有一种宿命的东西,我现在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为什么不去上双、不去,不去西岸呢,因为我在美国时间太长,这些东西看的太多了,回国又看到这些极度模仿、热情山寨的东西就想吐,就会有不好的情绪,为了让自己不要有那种不好的情绪就不去看。比如说到上海宁可吃吃包子、馄钝,会有一种民族主体性的感觉,那个感觉非常享受,由于艰难的革命斗争的历史,我们觉得很舒坦、很养眼的西式的楼房别管如何破烂、破旧,是在我们的土地上,又没有被摧毁,这种纠结的历史很有意思,夹杂了一些中国的本土的东西,混合在一块,也许上海的外滩方圆二里地的几条街就是整个中国百余年历史的浓缩,而我们的艺术又是百余年,特别是改革开放后从76以后算,整整40年的一个历史的浓缩,这里边有一些跳不出历史宿命的东西,可能接下来这个问题是我要多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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