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非鱼

第五章   校门口的门卫老头换成一个中年大叔,一脸和蔼变作一脸严肃,却还像原来的老头一样,假期还尽职地守着,脾气也十分温和。听他们是回来访校的,让他们登了记就热情地让他们进去好好逛逛。   把自行车停在车棚,齐非才发觉连车棚也经过了一番整修,原先的帆布蓬卸掉了,取而代之的是铝合金焊成的顶棚,看起来厚实不少。   “这样自行车就不怕淋雨生锈了。”莫子玉喃喃道,嘴角悄悄咧开一抹弧度。   “是啊,你看教学楼,也是重新装修了吧,都认不出原来的样子了。”齐非指着教学楼,问她,“还记得我们当时的教室在哪吗?”   莫子玉情绪调整得差不多了,本来就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这时看起来很是淡定,瞥他一眼,用眼神质问他——我看起来是这么健忘的人吗?   齐非也觉得自己问了个很蠢的问题,难得有点窘迫,假意咳嗽一声,果断转移话题:“我们去教室看看吧。”   她也没再取笑他,轻快地点点头,径自迈开步子。   齐非摸摸后脑勺,暗自感慨那下线的智商,跟了上去。   进了教室,却发现教室里并没有多大改变,只是原先破旧的木质桌椅撤走了,更换成材质更加好的桌椅,整个色调也更加亮堂。凹凸不平的黑板改成光滑的白板,其余一切如旧。不过也因此,他们那时在课桌上留下的在这个学校里仅有的痕迹,已无处可寻了。   他们俩仿佛心有灵犀,前后找到自己当年专属的座位,一左一右坐下,极有默契地对望一眼。   这些年齐非时常会听起一首歌《同桌的你》。也时常忍不住想,那些年他喜欢过的那个女孩,是否早已嫁为人妻?   虽然她不多愁善感,不爱哭,没有可以盘起的长发,没有小心翼翼问他借过半块橡皮,没有说过喜欢跟他在一起。   可他忘不了她。在听到那首歌时,愈发地想念她。   忘不了她干净清冷的眼神,忘不了她矛盾的性情,她刺猬一般的外壳和柔软易触动的内心,忘不了她倔强的那一句“我不需要任何同情。”   他虽是男生,却也瞒不住一腔牵肠挂肚,担心他的女孩有没有好好生活,会不会受人冷眼,是不是还是会在安静的夜里一个人走在陌生的街头。   所以就算再舍不得,他也会有“就算她已嫁为人妻也好,有个人陪伴着她温暖着她,不至于使她孤身一人也是好的”这样心酸却满足的想法。   可是她回来了。   此刻就坐在他身边,依稀是“同桌的你”。   他认真地盯着她,如同最勇敢、忠诚的骑士,目光坚定。   所以,亲爱的,这一次,就算你反对,我也不会轻易放手了。      放假期间他们的老师也不在学校,所以逛完了操场和校道,他们便打算走了。出校门前门卫大叔还极其热情地拦着他们,一会儿问母校是不是变化挺大的,一会儿问他们是第几届的,一会儿还感慨了句小两口感情真好,直把莫子玉尴尬得想掉头就走,齐非乐呵呵地应了句“是啊是啊。”拉着莫子玉跟大叔道了句失陪,才顺利出了校门。   得意劲刚过,齐非就发现莫子玉沉默很久的样子,猜不准是羞了还是怒了,反观他自己的心情,因为大叔说的中了他心意的话,愉快得尾巴都要摆起来了。坦然失笑,惹来莫子玉一个不解的眼神,他问道:“小鱼,去冯姨那儿吃午饭吧?”   齐非带她去的是上学时经常去的一家店,那家的饭菜很合学生口味,老板冯姨也热情淳朴,给他们这些学生的定价很是公道,一向有很多学生光顾。当然因为不止供应给学生,这个时候虽然是假期,应该也还开着。   齐非把自行车停在不挡路的地方,引着她进到店里边儿设的座位去。   两人挑了个后面一点的干净位子,齐非示意她坐下,径自到前面点菜去了。   莫子玉坐在位子上,从随身的背包里抽出纸巾,从一旁的筷子盒里取出两双筷子,轻轻地擦拭筷子尖,心思却不由飘了出去,目光顺着秋日透彻的光线,定在前方那个背影上,背影的主人有着极其英气的侧脸和修长的身材,洗干净的白衬衣在发着光。   烟气缭绕,他低头和忙碌着的冯姨说话,冯姨双手迅速忙碌着,眼神也没得空给他一个,招呼着其他客人,貌似偶尔才应他一两句。说到仿佛兴致起了,齐非望向她,眼神很亮,眼里仿佛盛着一整湖的日光。冯姨乐滋滋的眼神也向她投来,眼神说不出的促狭和不属于她年龄的调皮,笑容却温和得紧。   心知他们是在讨论她,脸上不由得一热,莫子玉逃跑般将目光收得一干二净,继续专注地擦她的筷子。   冯姨是认得他们俩的。高中一段时间两人常来她这里吃饭,那时冯姨就已时不时打趣他们,说小两口感情实在好,要好好走下去什么的。   往往这时莫子玉就面无表情不发一言。那时齐非已经很熟悉她一颦一簇之间泄露的情绪,也只知她并没有多反感,不曾猜到她心中究竟在想什么。   就在刚才进店门,冯姨还是一眼就认出他们,边兴奋地打量边开心道:“哎呀你们俩都回来啦,这可真是好,小齐这一趟去的远吧?特地去把小鱼接回来不容易啊,小鱼你这回不会再走了吧?小齐有什么不对的就多担待着,大不了跟冯姨说,冯姨替你教育他……”话语里不小心就透露了许多秘密。   齐非急急忙忙拦住她:“我们这会儿饿惨了,快给我们弄些吃的吧亲爱的冯姨,肚子填饱了才有精力慢慢叙旧不是?”才险险拦住她,打发掉适才一点都不妙的话题。   过了一会儿,齐非托着一个托盘回来,上面有几盘菜,菜是家常菜,但是胜在够新鲜,翠绿色搭上肉条粉嫩的颜色,养眼又勾人。还有两碗熬了小半个时辰的鸡汤,放了萝卜去油,鲜甜可口,两碗白花花的米饭,散发着馨香的热气。   这样简单的美食反倒是一眼望去就让人垂涎欲滴,食指大动,莫子玉眼巴巴的视线在齐非手上的托盘、他拿起的盘子再到他把盘子放到桌子上形成的弧线上,来回摇动。纵使脸上无透露半分,眼神终究出卖了她也被勾出了馋虫。   齐非一脸好笑看她,把盘子在桌子上放下:“快吃吧。”   特地把汤移到了她前面,勺子递到她手里,:“先喝点汤,暖胃。”   她点点头,把擦干净的筷子递给他一双。   他怔了怔,笑了,伸出手去接:“谢谢。”   “嗯。”莫子玉也觉着挺开心的,“吃吧。”   午后的阳光透亮,他们两相对坐,满面尘世烟火气息,此刻心满,意便足了。      吃完午饭,见冯姨还在忙着,齐非与她道了别,说下次一定好好过来跟她聊一聊,才牵着莫子玉从店里走出来,这一握一牵自然得很,两人都没有发觉哪里不对劲。   刚出店门,齐非就接到谢景蓉的电话,让他带着莫子玉晚上去聚一聚。齐非侧头问过莫子玉意见,见她同意才答应谢景蓉,隐约听电话那头谢景蓉似乎抱怨了一句“还没在一起就气管炎了”,好笑地挂了电话。   如果不是莫子玉还在身边,他肯定会得意地呛过去“乐在其中,求之不得”。但青年的神色明显藏不住喜悦,莫子玉还奇怪地看了好几眼。第六章   “来,不醉不归!”林原帆把灌满酒的杯子往齐非手上的杯子撞了一下,豪爽地把一整杯干了。   齐非没开口,点了一下头就一言不发地把酒一滴不剩地灌了下去。   两个多年未聚的好友喝完这杯酒,均觉得有股豪气蹭上胸口,震荡得各自不由自主发出爽朗的笑声来。   “诶你们俩,别只顾着自己干啊,我呢我呢?”旁边也喝着酒的谢景蓉妹子被忽视,很不开心,此时也凑了过来。   “你就别闹了,女孩子别喝太多酒,特别是在外面。”齐非睨她一眼。   “你们都在,我怕啥呀!”谢景蓉毫不在乎,“难得出来聚,没理由让我干看着你们喝吧,那多无聊,我还出来干嘛?”   这妹子大大咧咧的,性格爽快好相处,一向“男女通吃”,在班里人缘极好。因为当副班长的缘故,跟作为班长的齐非还有学习委员的林原帆经常玩在一块儿,后来又一直保持联系,已经自发自动地把自己归到他们的兄弟情谊之中去了。   “这归你管,我可管不了。”齐非意有所指看向林原帆。   “我管我管,难得我们聚在一起,就喝得开心一点。”林原帆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   “谁归你管了自大鬼,我归我自己管!”谢景蓉不屑地挥挥手,转头继续对齐非说,“我们来干一杯!”说完自顾自碰杯,仰头豪迈状开始喝。   林原帆朝齐非特别无奈地挑了挑眉,齐非耸了耸肩,“舍命陪君子。”把刚斟满的那一杯也喝了下去。   酒热场酣,如果一开始还有些多年未聚的不自在感,也很快消散无踪。   不过一开始这种不自在,也许并不是来自多年未聚的生疏,而是齐非坐着的那个安静的女生。   谢景蓉妹子善于调动气氛,一杯干完当下又斟满一杯,朝莫子玉那边送了送杯子示意:“子玉,这杯是迟了好多年的一杯,我想敬你很久了,你可一定得满足我毕生遗愿!”   话刚毕,林原帆就一掌往她的脑袋推了一把,“胡说什么呢?我记得当年语文不是体育老师教的。”   “嘶……林原帆你似不似找死!!!”谢景蓉炸毛,再推老娘脑袋就跟你拼了!   “语死早。”林原帆默默下了定义,不在意地顺势揉了揉谢景蓉的头发,很快就拿开了手。   这几下揉得仿佛顺了谢景蓉的毛,瞬间没了怒气,她觉得没趣,哼了一声继续缠着莫子玉喝酒。   齐非在旁边看着他们斗嘴,觉得实在有趣得很,又想到自家女神的乖巧模样,更是满意自己的眼光,小鱼女神果然是最好的没有之一。莫子玉在他旁边安安稳稳坐着,眉眼都透出柔和的气息,她举起杯子来跟谢景蓉对碰,微仰头就要开始喝。齐非及时伸出了手拦住,低下头问她:“喝得了吗?不能喝意思一下就好,剩下的我替你喝。”   “我可以的。”莫子玉干净的眸子看着他,齐非从迷乱的灯火闪烁中读到了其中不为人知的固执。   “那好吧,不要逞强。”齐非只能妥协,心想大不了醉了还有我,又不禁有点嘚瑟。向林原帆瞥了一眼,意思是“这个归我管”。林原帆对他的幼稚心理嗤之以鼻,不鸟他。   “嗯。”莫子玉见齐非不拦她了,抬起杯子小心地啜了一口,觉得味道还不是不能接受,才放心学着谢景蓉的模样仰首一口气喝光。   齐非看着她的动作透着愉悦,心中也是开心的,只是看着她喝酒的模样,不免还是有些担心,不会醉过去吧?   事实证明齐非的猜测是对的。一杯下去,莫子玉白皙的脸庞瞬间就红润起来,原先明亮的眼睛也泛起了水光,吓得齐非没敢再让她喝,只倒了杯橙汁给她。莫子玉没反对,应该是醉意上来了,但不是会发酒疯的人,就乖乖坐着,时不时拿起橙汁吸一口。   他们三人喝着酒交谈了一会,谈到各自的近况,林原帆在一家上市公司上班,估计很快就要升职当总监,而谢景蓉就在一家小公司当文员,因为不忙,偶尔也在空手道社里教新生做做兼职。问到齐非接下来什么打算时,齐非沉默了。   谢景蓉悄悄看了眼已经双眼迷蒙的莫子玉,欲言又止。   莫子玉迷糊间好像听到一声叹息,极低极沉,饱含无奈。她想,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呢?她努力想了半天,是齐非的吗?为什么听起来这么伤感,让她的心口都不禁压抑起来了呢?   谢景蓉最终还是没有在莫子玉面前把话问出口。齐非又和林原帆喝了几杯,夜色深了,张牙舞爪地开始向霓虹光影索取半点清醒,酒吧热闹了起来,群魔乱舞妖魅横行,几个人均不喜欢这种氛围,于是干脆散场走人。   齐非扶着一个林原帆拖着一个,实在不怪齐非用了“拖”这个字眼,莫子玉虽是有些晕乎乎的,好歹还能自己走路,只是有点呆呆的,看着可爱极了;谢景蓉就不一样了,醉得跟烂泥一样,林原帆根本扶不起她,在酒吧里发挥空间又有限,只得拖着出了酒吧。   两个好哥们默契地挥挥手,示意告别,然后各自拦了出租把人带回家。   齐非以标准公主抱的姿势把莫子玉抱上楼,路上莫子玉一直乖乖地环抱着他的脖子,眼睛在路灯下亮晶晶的,只盯着他瞧,没有半点醉意的样子。   把人轻轻放在客卧床上,齐非把她的手从脖子上放下来的时候,被她的干净的眼神看得莫名有些心慌,赶紧蹲下去给她脱了鞋。又到洗手间打了盆热水,仔细地擦过莫子玉的额头、眉眼、鼻子、嘴巴,以及依旧泛红的面颊。洗过一遍毛巾,再帮她擦手,擦脚,才给她盖好被子,把水拿下去倒了。再回去看,莫子玉已经闭上了眼睛,呼吸均匀,一副睡得很香的模样。   他自己也有点醉意,但是浑身酒味的受不了,于是回房拿了衣服去浴室洗了个澡。出来时还是不放心,打开客房的门,进去想看一看莫子玉睡得好不好。   谁知刚到床边,就发现那人睁着一双眼睛,看起来煞是清醒。   “睡不着吗?”齐非凑近了问她,担心她可能是第一次喝酒,会有些不舒服。正思虑着要不要去给她熬碗醒酒汤,就见莫子玉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得一脸纯真开心的模样。   心突然悸动的厉害,齐非愣了神,忍不住跟她一起笑,问她道:“有什么事值得这么开心?”   他嘴里这么说着,眼睛却还胶着在她身上,仔细看她模样,秀发垂长,面容清丽,纯黑的眼睛清澈透亮,衬得她脸上明显的粉红颜色,非常的明媚好看。   克制不住的冲动,让他想去抚摸她的额头,想去触摸她的内心,触摸她以冰川层层覆盖的灵魂。只因为,他已经把心捧到了她面前,而她是怎么想的,他却是半点都不知情。他迫不及待,想要懂她。   “嗯。”莫子玉低低应了一声,傻傻地笑了一声,“开心。”   “为什么开心?”齐非温柔地看着她的眼睛,带着几分循循善诱。   莫子玉眼睛紧紧盯着他好几秒,又眯起眼睛呵呵乐了一下,嘴里念叨出两个字:“齐非。”但念来念去,就是没有下文。   “你……”齐非眼睛使劲闭了闭,隐约可见睡衣领子下的喉头滚动了一下,手直接就摸上了她的额头,发出叹息一般的一声笑,顺手摸了摸她的刘海,帮她梳理了一下碎发。   他怎么也没想到,在他宽厚掌心的覆盖下,子玉的眸子定定的,然后,竟是缓缓的,缓缓的,合上了眼帘,待到上眼帘与下眼睑终于悄无声息又激烈地碰撞在一起……   那个瞬间,齐非差点以为自己的心停止了跳动,心中直接炸开的花火造成的轰鸣,让他短暂地失去了任何知觉,待到轰鸣渐渐退散,本该回复正常的心跳,却反如脱缰之野马,踢踏在尘土之上,回响不绝,乱作一团。   就像是某种无声的邀请。   她的唇瓣很小,状似樱桃,假如用指尖描摹的话,还不足一个拇指的分量,可以想象其触觉柔软,温暖。粉色的唇上有一处小小的裂口,泛着血色,假如……又会是怎样一种感受呢?   齐非小心翼翼,心里越是狂乱,动作上越是轻微,他怕,怕惊动了她,就如同害怕惊动一只休憩的猫,不怕她挠自己一脸,只怕她一惊之下又跑了开去,再次离开了他的身边。   右手从额头挪下来放在了莫子玉的右侧脸,左手也抚上去,靠近她嘴唇的拇指顺应了心意,贴住,却一动也不敢动。是的,这触感,就如想象中一般的,温暖,柔软,光是这样简单的碰触,就叫他心旌动摇,面红耳赤而不敢再进一步有所动作。   她的脸上突然起了更深的红晕,有如红霞晕染开,有如云蒸霞蔚的桃花突然开了满面,眼角似有红泪一滴。   唇上因季节变换,缺乏水分滋润形成的裂口,刺激着他的神经末梢,直达心脏中最柔软的一个角落。   直至那句不经意出口的“阿非”响在耳际,齐非小心翼翼地,移开手指,再小心翼翼地,小心翼翼地,靠近她的脸庞,使呼吸相互交缠,然后轻轻地贴上去,就此闭口不言,将心意封缄。   闭上眼睛时,他想,能不能指望不用言语,就能够使两心相通呢?   第七章   莫子玉喝完最后一口粥,站起来刚把锅和碗收一块要去洗了,被齐非一个健步过来迅速抢走了:“我去就好。”   一个背影瞬间进了厨房,莫子玉被他迅速的动作弄得不知所措,望一望那边厨房僵直的背影,又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愣了半晌,刚刚她是不是看错了,为什么会觉得……齐非的耳朵隐约有些红?   事实证明,莫子玉即使在某些方面表现得非常迟钝,但是观察力却是很不错的。毕竟吃完早饭洗好碗后的一整个早上,齐非都非常奇怪。   没有计划出门,所以两个人就在屋里待着,休息一天。   齐非去书房整理照片,莫子玉跟进去找了本书看。但是坐在侧边位置的她,总能注意到书桌前的齐非泛红的耳朵,身体偏偏一动不动的假装石头,明明目不斜视盯着屏幕,努力降低存在感的样子,却哪里知道浑身不自在的模样更引人注目。   莫子玉就是再迟钝都能感觉到他的不对劲了。   她开始回忆昨晚自己都做了什么。可其实自从喝了那杯酒之后,她的意识就已经半迷糊了。隐约记得齐非把她带回家,擦了脸,然后就睡过去了……所以这其中有重要的什么细节被她不小心漏掉了吗?   莫子玉百思不得其解,终于在齐非第n次避开她的目光时扯了扯他的袖子,试探问道:“齐非,你还好么?”   齐非瞬间整个人都僵硬了。他能回答,很好,又很不好吗?   他内心哭丧着,可惜面上又不能表露分毫,只得使劲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看着她道:“没事。怎么了?”   “我昨晚是不是醉了之后做了什么奇怪的事?”莫子玉很机警,没被齐非蒙过去。   是我做了奇怪的事情,不是你……齐非直觉要疯,昨晚仅仅是偷了个吻,接下来他就慌不择路地跑回自己房间,还没来得及道上一句晚安。不知是偷香成功而激动不已,还是做贼导致的心虚,他竟然整夜都没睡着。脑海中一片混乱,胡思乱想了很多,直到天色蒙蒙发亮他才萌生了一点困意,恍惚间睡过去。   天哪他居然做了趁人之危的事情……虽然心里挺乐没错……还是有些惶恐啊。他心中一阵又一阵哀嚎。   “没有,你很乖,一点都不撒酒疯。”齐非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那……”   “真的没有什么,我大概是昨晚睡落枕了,脖子有点不舒服。”齐非僵着脖子扭头看还扯住他袖子的莫子玉,安抚着笑道,“你不用担心。”   莫子玉黑白分明的眸子眨了眨,有一会儿齐非以为她是在分辨他有没有说实话,但她忽然间就凑近了,吓了他一跳,被推回书桌前的位置坐下还没反应过来。   齐非一脸疑问,莫子玉却不解释,绕到他身后去,两只柔软的手掌搭在他肩上,轻轻地揉起来,时不时捏捏脖子,齐非恍然大悟。   涌上来的感动一时间要把他淹没,他一动不动地保持着原本的姿势,就怕惊走了停在他肩上的蝴蝶,身子变得更加僵硬了。   莫子玉帮着他揉了一会儿,惊讶地发现没有半点效果,反而僵得更加严重,犹豫着把手收了回去,尴尬道:“好像按的不好。”   齐非没答话,很想捂脸痛哭,又听莫子玉在他身后轻轻地问了句:“感觉还好么?是不是更不舒服了?对不起……我”话未完,被齐非转过来拉住了手,“小鱼……”   莫子玉眨眨眼,四目相对,齐非被那双干净的眼看得更加愧疚,索性闭上眼,头直接往莫子玉肩上一靠,不说话了。   莫子玉莫名地看着那颗脑袋,也不追问了,手被拉住腾不出来,不然她真的好想试试,摸摸那人后脑袋上的头发是怎么样的触感,她盯着齐非的后脑勺,半天没回神。   气氛变得一下子很安静,谁也没说话,被齐非抓着的手被握得有些暖洋洋的,被靠着的地方沉稳的,是他的气息。这样的感觉,真好啊。      吃过午饭后齐非接了个电话,是工作室打来的。于是午后两点的时候齐非动身出门,出门前特意叮嘱莫子玉去卧室里休息一会儿。等他回来再喊醒她出去吃晚饭。莫子玉闲着没事,把屋子里给收拾了一下,然后就窝在了窗台边看书。   另一头齐非把事情解决了,回去路上就拐进了一家奶茶店,刚提着一杯抹茶奶绿踏出店门,就听到手机信息的提示声响。   “呼叫呼叫,小非非,收到请回答,收到请回答,over。”   一打开短信齐非就有些傻眼,无奈笑着摇了摇头,点开号码打了过去。   电话接通他就吐槽道:“蓉姐姐,这举动是有多幼稚你自己不觉得吗?”   “幼稚个毛线,宝宝这么可爱,才不跟你一般见识。”谢景蓉丝毫不以为耻,“在哪啊现在?”   “刚去了趟工作室,现在正要回去。蓉姐姐有何吩咐?”   “哪敢吩咐您啊大班长……这不是慰问你来了嘛……”谢景蓉含糊道,“昨晚醉得太厉害了,都不知道你们后来怎么回去的……”   按照齐非对谢景蓉的了解,她现在这幅扭捏的样子,十有八九跟林原帆有关,不过看在这一对别扭这么久的份上,也没去揭穿她,只是玩笑道:“是嘛,不是号称酒量好到能干掉三个酒仙吗?”其实他也不否认自己乐得看他俩别扭,姑且算作一种恶趣味吧。   “……你有没有听到我拳头在跟你打招呼?”喀喀喀,是谢景蓉捏紧了拳头。   “好了,开玩笑。”齐非赶紧求饶,“你特地打过来不会就是想让你的拳头跟我打招呼吧?”   “你看,被你扯得都快忘正事了。”谢景蓉终于想起正题,正色道,“我是想问你,你到底确定过小鱼的心意没有?别忘了,假期快结束了,她估计这两天要回B市了,我就想问问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能怎么打算?”齐非被问得突然,沉默了几秒才答道。   “我靠,不要告诉我你一点打算都没有,你是怎么想的啊?你问过人家怎么想的没有啊……”   “别急着说我……”齐非及时拦住急得快跳脚的谢景蓉,语气意外的冷静,“我只知道,这一次不能再让她一声不响地走掉。”   “那你到底要怎么做嘛?不赶紧剖白心意把人绑回家咯!哎我这急性子真的是……”   齐非低低地笑,“我怕把人吓走了,你懂么?我怕。”   谢景蓉那边瞬间被掐断了声音,过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齐小非你居然学会这样的……这样的……”这样半天找不到词儿,只得怒道,“你要把这副样子拿到小鱼面前撒一撒娇,保证不费吹灰之力人就追到手了好么!”怒“齐非”不争的谢景蓉操碎了一颗红娘心。   “我只想着,如果她要走,那我不强留。可是不管她走到哪,我都会跟到哪,我想亲眼看见她幸福。”   齐非脚步早已停下,他就站在人行道一头,马路对面的指示灯绿了红,又转绿,他只是看着,却不再挪动一步。人群匆匆穿越,身边的路人换了又换,这一刻他突然很想她,想下一刻就能在汹涌的人潮里看见她沉静的脸,想下一刻能拥住她在茫茫人海中相偎相依,想与她不再分离,想身边的风景从此都是她。   话筒里传来谢景蓉的叹息:“如果,最终能给她幸福的人,并不是你呢?”   脚下的空气疯狂地旋转,天地仿佛被倒转,世界喧嚣在耳际,岁月的气息如此浓烈。   “我会让自己变成能给她最多幸福的那个人。”   最后,齐非这样回答。   红色的灯再次切换为绿色,静止的人群又开始涌动,这一次齐非总算抬起脚跟了上去。      “当初为什么会走,至少问清楚吧?”很久之后,谢景蓉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阿蓉,你知道吗?人们永远抓不住真心想要离开的事物,也永远无法用自身的感情去绑架他人的感情。我尊重她,一切。”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唉,小伙子加油干吧!我就不多嘴了,”谢景蓉边说边无奈地摆了摆手,“免得又嫌俺老人家烦。”说罢故意吸了吸鼻子。   齐非听这话,面上跟着笑,其实心中真正感激得很。谢景蓉是真的为了他好,这份好他会永远记在心中,现在嘛……齐非不怀好意地扬起嘴角。   “姑奶奶,我觉着你也该是时候操心操心自个儿的姻缘了,别整天放错了重点。你要是担心自己眼光不好,不是还有我嘛!我来帮你挑!我看啊,那谁谁谁就不错啊……”   “你闭嘴。”   齐非干净利落闭了嘴。   第八章   齐非回到家时候还早,莫子玉还坐在窗台边上,盯着书看的入了神,整个身子都缩进了椅子里,双脚搭在椅子边沿,齐非望过去一眼只看得到她被长发遮住大半的侧脸,以及日光下发光的睫毛,触到他心中,仿佛落下一团柔软的棉花。   走近了才发现一条白色的耳机线从她的头发中探了出来,原来是在听歌,怪不得连他开门进来都不知道。   齐非一时间竟有些忐忑,举步两难。脚步放轻了不是,待会儿靠近得太突然更会惊到她,脚步故意放重了也不是,唯恐惊扰了这一幅画。   谁料他就在原地犹豫这么片刻,莫子玉像是心有灵犀般抬眼看来,背着光看起来很不真实,齐非瞬间脑袋空白了。等恍过神,他又不禁想嘲笑,被吓到的其实是自己啊。   莫子玉边摘下耳机,边朝他道:“你回来啦。”说着手中书一合便要站起来。   齐非被她这句话问得心中一暖,也走过去,将手中的奶茶一抬:“还热着,想喝吗?”   莫子玉点点头,接过奶茶喝了一口,抬头朝齐非露出一个温软的笑容:“谢谢。”   齐非的手轻轻抚过她的发,笑着摇摇头。      吃过晚饭,齐非拉着莫子玉慢悠悠地沿街散步。余晖散尽,街灯一盏跟着一盏亮起来,倒映在她眼里是两汪明亮的水波,齐非看在眼里,动在心底。   那个时候也是这样,他与她保持同样的步调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一起从傍晚走到了深夜。齐非记得那天的夕阳,犹如迟暮的老人,缓缓的步子迟迟走不到路的尽头。   一如既往朝停自行车的地方走的时候,从来没有向他提过任何请求的莫子玉却突然转过身,用祈求的眼光问他能不能陪她散散步。   齐非除了答应她,想不到有什么方法能让她说出心中话,莫子玉情绪极少外露,她总是隐藏得很好,不管她是喜或悲,面上只有平静这一张面具,更别说让她向他人倾诉了。也许她能求他陪着散步,已经是最大的示弱了。   他不禁想,是什么样的家庭,才会让她养成这种性子,既懂事又冷淡,不会撒娇,不会示弱,学不会将情绪完整表达,忘记了汲取温暖的本能,活得这样倔强,这样……让他心疼。   是不是在还未遇见他的日子里,抑或是在遇见他但他还未死皮赖脸缠上她之前,只要一有心事,她就借着夜色的遮掩,孤零零地穿梭在人群里,任风吹,任灯断断续续地打在脸上,以求解放自己禁锢已久的情绪呢?   他不知道,也没有问。只记得那天的路灯下,四周漆暗,唯有这一隅,用着偷来的泛黄微弱的光。当他望向她,她的眼睛闪动着,好似揉入了风花雪月,揉入了煦日繁花,让齐非觉得世界只一瞬便失去了所有颜色,唯有她是唯一鲜艳的色彩。   谢景蓉让他问清楚当年的事情,可齐非却不愿意逼她。他也心急,也担心再错过,但同时他也在等,等她愿意来相信他,来依靠他,来将一切尽数倾诉与他。这不足以弥补分别这许多年的欠缺,可齐非有足够的耐心,等到她愿意主动陪着他将岁月的缺口慢慢修补。   “齐非,我明天要回去了。”   但是齐非等来的,却是这句话。   他心突然沉到了底,却还要假装一脸淡定地问她,脸上甚至还有笑容:“准备回B市了吗?也对,快开始上班了吧。那我明天送你去车站。”   莫子玉原本微张嘴唇,想要继续说点什么的模样,但一听到齐非这话,她很快就抹去痕迹,面上又恢复了波澜不惊。   “谢谢你,齐非。”彼此沉默了一会儿,她一脸认真道。   “为什么?”齐非的神情微敛,即使如此也还是没控制好情绪,不喜欢她总是客客气气,不喜欢她总这样道谢,仿若拒人于千里之外,最重要的是,不喜欢她又要离开,却还没有对自己动心。   “为……”为你这么多天的照顾,为你对我这么好,为了好多好多……莫子玉略显小心地抬眼瞧他,她突然明白,这回答不是他想要的。他也不想要自己说谢谢,可是自己,除了谢谢,竟说不出其他的话。   “小鱼,我不需要你的谢谢,你明白么?”齐非闭了闭眼,重新专注地面向她,深情满得就快要装不住了。“我喜欢你。所以乐意照顾你,对你好,替你挡掉所有的不好。可是我不希望你说谢谢,那会让我觉得,自己连对你好都是另有企图的。即使那没错,我的确居心叵测,企图你的回应,你的动心,企图你也……喜欢我……”   “齐非,”莫子玉唤他名字,“齐非,不是这样,你听我说……”莫子玉眼神急切,秀气的眉都快拢起来了,只顾着要齐非听她说,却怎么也没办法把话说出口,越是这样就越是慌乱。   齐非握住她的手,眼神温柔,语气也带着安抚:“小鱼别急,我已经说完了,现在听你说,慢慢来。”   其实只要在齐非身旁,莫子玉就会觉得自己变得很有力量,以前的坚强冷漠是因为不在乎,而后来的倔强是因为有了在乎的人,就有了更多的能量、勇气。   “一直以来,都是你对我好,有时候我也想要对你好。可是,”她紧接着补充,“那并不是因果关系。”   握在手心的另一双手凉意浸透,齐非悄悄地又握紧了一些,想为她呵一口热气,又不舍得打断她。   “不是因为你对我好,所以我想要报答的那种好。而是你很好很好,所以我想着,总会忍不住想着,要怎么才能对你好。你……”齐非握住她的手往胸膛一带,紧紧地拥住了,莫子玉愣了好几秒,心跳纷乱,她在他心跳的位置蹭了蹭,把未完的话补充完整,“你能听懂吗,齐非?”   齐非的答复是将怀抱又缩小了些,她听到他的心跳,和自己一样纷乱到数不清频率。      “路上注意安全,到了给我打个电话。”齐非把手中帮莫子玉拿着的背包递给她,不忘再交代一句。   “嗯。”莫子玉背上了背包,把车票拿在手中。   “那先进去候车吧,免得错过时间。”齐非手掌贴着她的刘海按了一下,没敢留太久,担心一再耽搁下去,他就不会让她就这样走了。   莫子玉没有点头,她在齐非手掌抽离的那刻陡然觉得心中一空,来不及思考手已经伸去搭住,齐非的手顺势回到她脑门,这厚重的温暖是那么让人觉得踏实。   “小鱼?”齐非疑惑,大拇指揉了揉她的额角。   “齐非。”莫子玉被他揉得舒服,眼睫抖抖颤颤的。   “嗯,怎么了?”   听着齐非温柔的声音,莫子玉从未一次像今日一样,舍不得一样东西,想要去握住,并真的鼓起了勇气去尝试握住:“你等我回来,可以么?”   低低地笑了一声,齐非倾身拥她入怀:“怎么办?这下我舍不得放你回去了。”   “……”莫子玉还在缓缓地把手靠近对方的腰,闻言一怔,手却干脆地搂住了。   齐非叹气,搂在她肩膀的左手朝后一伸,准确抓住她的手。   “?”莫子玉一脸茫然。   “走吧,陪我再去买一张车票,应该还有的。”边说边抬起手表看时间,确认还能去买票。   莫子玉被他拉着走,没有制止他,目光落在交在一起的两手上。很久很久之前,她没有尝过欣喜的滋味,第一次得到它时,她不知道那种甜美满足的滋味该怎么命名,更不知道那滋味来之不易需要好好珍惜。于是她失去过它。   直到上天再一次宽容将它厚赐予她,这一次她终于明白,那就是心生欢喜。虽然还未曾学会怎么珍惜它,可她愿意虚心去学,改变自己再难,只要能挽留住这欣喜,好像就变得不是那么困难了。   就像这一刻,被握住的手挣得一丝空隙,就可以反过来与对方紧相对握,那只手在用力,自己的手也在用力,这才是好好珍惜的模样。番外篇一齐非抱着一大摞作业从数学老师办公室出来,目光又不由自主地往行政楼外那一片绿地投去。正值春季,稚嫩的草绿冒了头,校园里本就一派活泼的光景,何况这教师办公楼附近,每一寸都在孕育着无限的生机。   在那一棵萌发新芽的老树下,有个身影就靠着树坐着,头低垂着,盯着手里捧着的那本书。从绿叶间簌簌落下的碎阳点缀在她发上,还有些不小心落在了书页上。似乎是被光线惹得不舒服,她动了动调整姿势,挡住撒在书上的光线,也顺便挡住了齐非的视线。   齐非沿着走廊出正门,临走之前再特地看了那个女孩一眼,这才慢悠悠回教学楼。   午休过后快要上课了,那个女孩才走进教室,在倒数第三排靠窗的位置坐下。低头往桌兜里拿东西时,露出一截白皙的脖子和刺刺的发尾。   下午最后一节课班主任把期中成绩排名公布了一下,按照惯例班里也要换座位。名次靠前的先选择座位,名次靠后的自然就只能等挑剩的了。   老师宣布开始换位子之后,一阵鸦雀无声,众人开始收拾东西站到一旁去。齐非看过去,女孩正旁若无人地提起书包,自顾自地选了一个前排居中的位置坐下,把课本和笔从书包里拿出来放好。   气氛沉默得尴尬,齐非却没怎么注意,憋着气等着排名第二的李悠选了另一个前排但是靠窗的位子,下意识地长出了一口气。他拽了拽背包带,走过去在女孩旁边的空座位坐下。   四周的目光变得有些诡异,齐非果断选择忽视。那女孩颇显诧异地从书本里抬眼,齐非只对她露出个笑容,见那边老师开始催促其他同学选位置,他压低了声音道:“小‘鱼’你好,以后请多多指教。”大概是有些紧张,发音不稳,齐非把“小玉”叫成了“小鱼”。   莫子玉长相极为秀美,若有一头黑长直相衬必是一个大美女。可惜她一头短发在一群长发飘飘的女生当中显得格外特立独行,但好在先天条件好,所以短发也不损她的清丽。只不过她性格冷,沉默寡言的又很难相处,平时总是僵着脸,很少会有人跟她搭讪。   这会儿面对这个热情打招呼的男生,她其实有点意外,搜寻脑海后发现对这个男生的记忆也只有“班长”这一个身份标签,想不明白因何让对方态度自然亲切地把“小鱼”或“小玉”这样的昵称叫出口。   齐非看着莫子玉冷着一张脸继续低头看书,也不觉得尴尬,反正他也清楚她就是这样的性格,只是难免生出懊恼的情绪来,平时处理各种人际交往如鱼得水的自己,怎么就偏在这时候掉了链子。   直到位子都换好,老师宣布放学,收拾教案走人。齐非被突然从背后伸出的手狠狠掐住肩膀,艰难地转过头,果然是谢景蓉。   可是这时视线余光里莫子玉已经背上书包准备回家了,齐非焦急地把谢景蓉的手拿开,匆匆将桌上的课本和笔往书包里一丢,背起书包时莫子玉已经跨出教室门了。他只好匆忙回头跟谢景蓉留了一句“今晚电话解释”,迅速追了出去。   踩着自行车跟在莫子玉车子后面一会儿后,发热的头脑经凉风一吹,齐非总算恢复些清醒,忍不住突兀地笑出声,只觉尾随这种行为简直痴汉到不行,自己的确是冲动了。不过既然已经跟过来了,他只能继续痴汉地跟下去。不知道并排骑上去,她会有什么反应呢……   莫子玉在齐非的世界里存在了有多久呢?齐非也记不清了。班里有这么一个人在,尽管她再孤僻不合群,他作为掌管花名册的班长,肯定比谁都还要清楚。但总归就是一个模糊的存在,与班里其他与自己不熟的同学一样,就好比游戏中最普通的那一号NPC,在他的打怪升级的过程中没有什么特别的存在感。   这比喻也许有点不太恰当,但齐非就是这么想的。如果不是因为那次偶遇,他可能会就这么错过她。   那天齐非如同往常的每一个早上一样骑着单车去学校,早上起晚了一些,所以他的速度也比平时快了一些。离学校还有一条街时,看着周围人少,他已经在想着加速冲刺了。   一个身影却突然闯进他眼里,背影的主人牵着自行车,刚好拐过街角。   齐非想起来,那是他们班里最孤僻的那个女生,身边没有什么交好的朋友或同学,一年四季笼罩着沉默的气息。但是学习成绩出乎意料的好,稳居第一的宝座。在学习上一向洒脱不羁的齐非对这一点甚是敬佩。   但了解也就这么多了,齐非性格开朗随和,身边朋友很多,与她基本是两个世界的人,两人除了是同班同学,再无其他交集。   为什么有自行车不骑,而是牵着车在走呢?齐非心中疑惑,再说了,这都快迟到了,哪里来的闲情逸致散步啊。   猜想她估计是自行车出了什么问题,齐非赶紧追了过去。   果然靠近了往自行车下面一瞧,就看到墨黑色的齿轮链子耷拉得长长的,几乎快拖着地了。   “莫……”叫啥名来着,好像是……齐非在脑海里搜索了一遍,叫住对方,“子玉,车坏了吧,我帮你看看。”   “……”莫子玉定住了,好像是没有料到会在这时遇到认识她的人,她转过眸子看他一眼,沉默着继续往前走。   好意被无视,齐非丝毫不觉尴尬,倒是第一次看清了莫子玉的眼睛,黑白分明的,很亮很干净。虽然有些冷淡,却与印象中那个阴沉沉的影子有一些不同。   想了想,齐非下了车跟在她身边,前面不远有一家修自行车的小铺子,看对方并不想让他插手的样子,还是到了那里再说吧。   过了一个红灯路口,靠近了街边就见到那家修车铺。齐非转过脑袋,看到女生削薄的肩膀,细碎的发,和一张冷冰冰的侧脸。   他停下自己的车,过去拦住女生,这下子也不征求她的意见了,直接把车子往铺子里牵过去,冲着店里修车的大叔道:“刘叔,这车你待会儿得空了给看看呗,掉链子了,我们这儿急着去上课呢,快迟到了。”   那位大叔爽快一挥手:“诶好,你们赶紧去吧,放学过来拿就可以了。”   “谢谢叔。”齐非又过去牵自己的自行车,走到还在原地看着他的莫子玉身边,“我带你去学校吧,傍晚过来拿车,没有事的。”   莫子玉还是不回答,面容沉静。   “上来吧,要不该迟到了。”齐非跨过车座,冲着莫子玉笑道,“我不是什么坏人,你该不会连同班同学都不认得吧。”   “……”莫子玉终于有了反应,她摇摇头,走过去侧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   齐非发誓这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不爱开口的姑娘了,“坐稳了,我们出发。”   侧首确认莫子玉手抓住后座的铁条稳住身体后,齐非开始往学校冲刺,边骑还边感叹,这姑娘真心轻啊,带起来一点儿都不费劲。   两个人前后脚进教室,早自习的铃声就响了,齐非手握在胸口位置,比了个欢呼赞叹的动作,同时也冲莫子玉得意地一笑。   莫子玉似乎是怔了一下,依旧没有理他,回到座位去了。   神经大条的齐非“嘿嘿”一声,赶紧回到位子放下东西,拿起课本上去领读,差点忘了今天轮到自己值日。   放了学齐非要去打扫卫生,见莫子玉还在座位上写作业,于是凑过去道:“你等我一下可以么?我今天值日。”   莫子玉抬起头,总算是理他了,但也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终于得到回应的齐非干劲十足,很快就干完了活儿。   两人回到刘叔那里,莫子玉骑回了自己的车。齐非想着要不顺便送她回家,也就一路跟着。   在一个小区门口,莫子玉停了下来,齐非紧跟着按住刹车。   “你到家了吗?”齐非问。   莫子玉点头,道:“今天,谢谢你。”   差点要怀疑她是不是太久没跟人交流而丧失语言功能的齐非简直是喜极而泣,但可能是被人太正式地道了谢,他一时间竟觉得不好意思,略显羞涩地摸了摸后脑勺:“不用这么客气啦。”   仿佛刚刚那一句道谢就是今天的规定开口量了,莫子玉依旧是淡淡地看着他。   齐非被她清澈的眸子盯得有些不自在,只好道:“那你赶紧回去吧,我也回去了。”   “嗯,好。”莫子玉说。   “那……再见。”齐非骑上车,回头加了句。   “再见。”莫子玉还站在那里没有进小区的意思,看起来像是要目送自己,这让齐非有些隐约的欣喜,骑车的背影都变得有些欢快起来。   第二天齐非在自己课桌上发现了一瓶酸奶,压在瓶子下面有一张便签纸,齐非拿起来看时莫名的有些紧张。便签纸上的字娟秀好看,只有简单的三个字——“谢谢你”。   齐非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齿。傻瓜,他做了一个无声的口型。   那天似乎仅仅是一个意外,在那之后两人又再次成为了两条平行线,一成不变的生活无法给他们带来任何交集。   可是又不只是一个意外,齐非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了。他开始会情不自禁地注意到对方,并渐渐地了解到一些他从前不知道的事情。   比如她一般情况下都会大清早第一个到达教室,拿了课本去外面树下背。中午经常是买了饭盒一个人在教室里吃,有时也只吃面包或者三明治。放学后会在课室学习到六点整才收拾东西回家。   比如她上课时习惯挺直了腰板,与常年坐没坐相的自己一点都不一样。她低头往本子上记笔记,额发会垂在眼前晃,但她不会去管它。期末考试前的最后一次考试,她又拿了第一名,作文被老师当成范文在课堂上念……   这些微小的细节逐渐凝聚出一个清晰的面貌,齐非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是动心了,只知道他想要了解一个更加清晰的真实的莫子玉,这是他内心唯一的想法。   成为莫子玉的同桌就是他为此做出的第一步行动。番外篇二 她的父母最终还是离婚了。   那天是周五,但她还是留在课室里自习,反正回去都是空无一人的屋子,放假与否都没太大的区别。   让她心有触动的是,明明可以先回家的齐非却还是留下来跟她一起自习,接着送她回家。   那个人对她的好,总让她从无措到安心,都无需去费心。   回到家时她接到一个电话,来自她的母亲,语气冷漠地跟她说,那个男人已经签了离婚协议书,交代她把东西收拾一下,周一直接去办转学手续,然后离开这座城市。   言语间全是对那个男人的痛恨和对这座城市的厌恶。   自她懂事起,就明白自己的家庭与其他人的不同,她的父母并不像正常的夫妻。他们感情不好,就把全部的精力放在了事业的打拼上,也很少回家,省得见到彼此心烦。   作为他们感情的结晶,她时常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感情都死去了,自己这个所谓的结晶,其实也该跟着消失吧。   至于最后他们离婚自己之所以会分给母亲,估计是因为父亲要组成新家庭了吧。有一次她路过初中门口,正巧遇到父亲开车去接一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女孩。那时父亲脸上洋溢的笑容,让她惊讶地发现,原来那张一年只见过几次的严肃的脸,也是会有笑这种情绪的。   奇怪的是,她发现自己并没有过多的情绪,羡慕、难过、嫉妒、愤恨……通通没有。   她只是在心中确认了这一件事情,然后连停留都没有,直接回家。自己煮饭、吃饭、洗碗,然后去洗澡,写作业,睡觉。半夜里听母亲开门回来的声音。   但往往第二天起来,屋子里空无一人,昨夜里母亲回来仿佛是一个错觉。只有鞋柜旁被母亲换下的高跟鞋被踢歪在一旁,无人理会。   她洗漱完要出门上学,蹲在鞋柜旁换鞋子的时候,会把高跟鞋当作与自己同病相怜的小东西,轻拿轻放在鞋柜里去,却从来没有对高跟鞋还能跟着母亲出去一天产生任何羡慕之情。   初中后她开始泡图书馆和书店,看了许多许多书。有一次她在一本书中看到一个名词,叫情感缺失症。那时她唯一的想法是:哦,原来我有病啊。   在遇上那个人之前,自己一直就是患有情感缺失症的怪物,离群索居,阴暗沉默,永远隐藏在阴影里,对世界缺乏任何的感情。   如果说父母的离婚带给她最大的影响是什么,那大概就是要离开那个人身边吧。   她拿着手机,齐非的号码就在第一个,备注是阿非,是他自己死皮赖脸地存进去的,可是她从来没有打过。   她盯着手机好半天,还是收了起来,听从母亲回房去收拾自己的东西去了。   母亲说,这辈子她最不相信的就是爱情,结果她还是摔在了爱情上。   母亲其实很少会跟她聊这样的话题,这句话是有一次母亲喝醉了回来,在她照顾她时说的,她记了很久。   她自己呢?这辈子最不相信的是什么?她想,不止是爱情吧,应该包括所有的感情,都无法让她产生信任。   高二快结束时她被老师叫去了办公室,说了很多鼓励的话。她回课室时,在窗外看到他们的后桌,时常跟齐非玩在一起的那个女生试图伸手去摸齐非头发,齐非边躲边拿尺子去拍对方的手,两个人脸上的笑容格外的耀眼。   即使相信了某一种感情,也没办法抵御时间的侵袭和差距的横亘。时间侵袭如母亲的爱情,横亘的在她和齐非之间是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回校办手续那天,她特地绕回教室远远地看了一眼,没有见到齐非。   她跟着母亲离开承载了她十七年生命的城市,来到新的城市开始过与之前无二的生活。母亲依旧为工作奔波,与她是聚少离多。上了大学她选择了住宿生活,毕业之后她自己租房住,生活里还是只有她自己一个。   可是也还是有改变的。   她带着被齐非染了色彩的生命离开,所以她开始学习珍惜自己的生命,在独自生活的日子里照顾好自己,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她觉得自己有病,就用心查资料,去看医生。听从医嘱试着去融入人群,即使她与任何人都无法产生无论何种情感;选择一个合心意的地方去走一走,把身心都寄托在那个美好的环境中,尝试产生愉悦的情绪。   世界其实很美好,医生经常这么说。   后来她发现其实起不了任何作用。她于是换了一种方式循循善诱,她温和地问:“你有没有遇到过一个让你觉得很特别的人?无论什么样的感受,只要让你有所触动就好。”   她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就是齐非的脸。   也许是他弥补了她生命中缺乏的所有温暖,也许是他一股脑地冲了进来,带来了光。   后来的后来,她的病也许还是没有好。   在她身边能给她带来温暖的,也有几个人,追求她的那个温柔的同事,陪她逛街吃饭的一个可爱的姑娘,甚至那个充满了母爱的医生,比她的母亲还要像母亲。   可她唯一能产生“特殊情感”的,却一直只有那个叫齐非的人。   她为他留了长头发,只因有一次听他在跟其他人聊天时说了一句“长头发好看。”   她等了很久,为了再次遇见他收集了很多很多勇气。   时光逆流,她踩在交错的回廊上,一个人寻找迷宫的出口,而她并不知道出口处有光,只知道出口处有他。   斗转星移,沿着光阴漫溯而来,她想八年来的每一次徘徊,每一个深深的脚印,都只为这一刻阳光明媚下他的一句“小鱼”吧。      theend后记wuli梦梦,我总算还是把这个大坑填完了……昨晚决定完稿的时候,我既想大笑三声,但又想长哭一场。后来我抱着手机躲在被窝里对稿,对到最后居然真的哭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心中酸涩。   写小说的时候我通常只靠脑洞,想到哪就写到哪,也从来不列大纲,这导致我经常性的弃坑,填土多的像南巷,只挖了个坑就跑了的简直太多了,任性的风一般的女子。   但这篇文是我拖文拖得最愧疚的一次,因为最开始它是给你写的生贺,结果拖到现在你的第二次生日都快到了。   因为没有大纲,给你看完前几章之后我又拖延症犯了几天,再回去翻开稿子总觉得哪里都不对,于是强迫症发作的我开始了修改稿子外加继续填坑的艰辛历程。

  其实我不适合写小说的,而且大概是开始学写诗之后落下的毛病,看到拖沓字句就想浓缩,无限使用排比和各种奇怪的比喻,回头看都觉得犯中二病似的。太久不看书了,许多用词也没有新意……反正我自己是嫌弃得可以了,你将就着看啊亲爱的。

  我的话,最喜欢的应该是暗恋梗。可能跟我自己的经历有关,看的时候会很有代入感,暗恋成真是我的遐想,双向暗恋就是奢侈的想望。   所以这篇文里,小鱼和齐非他们两就是双向暗恋的,这让我觉得很美好。在爱情里,有什么比你喜欢的人恰好也喜欢你来得珍贵呢?   他们从未说破,可是好像又顺其自然的就懂得了彼此的心思。他们对待爱情小心翼翼,对待爱的人珍而重之,一旦爱上又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决绝。   在分别的这些年里,他们各自成长,这种成长却不仅仅是因为爱情,而是他们尝试去突破自己,一个在漂泊不定中沉淀凝聚,一个情感缺失却学会了珍爱自己,这么多年过去,心中却一直只有彼此是独特的唯一。   这大概是一种不切实际,但是很多人心向往之的爱情吧。

  我本意是写一个单纯的恋爱故事的,撒撒糖啦秀秀恩爱啦,然后就果断剁手完结的。有不少同志们跟我抱怨为啥我写来写去都是be……我严肃脸,因为没怎么体验过甜甜的恋爱细节,不知道怎么写……看再多的爱情小说,只要你不想要借用任何情节,经历都是约等于零。嗯……最后我发现这篇文其实好像也没怎么甜起来。

  然后说说这文的两对cp吧。   一对是齐非和小鱼,文名取《非鱼》,其实有双重含义,一是齐非和小鱼的cp名,二是“莫子玉”其实应该是小“玉”而不是“鱼”。“小鱼”是齐非对莫子玉的专属昵称,莫子玉表示其实自己并没有意见,可以说还是挺喜欢的。他们的爱情是属于细水长流那一类型的,相濡以沫然后白头到老。   第二对则是谢景蓉和林原帆,这对的爱情是鸡飞蛋打,哦不鸡飞狗跳型的。你可以想象他们的婚后生活会多么有滋有味。   可也不是说齐非他们就太平淡了,我羡慕的,恰恰是这种爱情,大概不说你也懂。   不用担心莫子玉的那些经历不被齐非所了解,岁月漫漫,她在学着依赖他,总有一天她会选择向他倾诉,不为博得同情,只为让他知道,自己也爱了他整整一个曾经。   至于莫子玉当年为什么会选择不告而别,我想,她最后还是败给了内心那些他人不见的自卑,在阳光明亮的齐非面前,她自惭形秽。也许齐非是一时被蒙蔽了双眼,待看清这满目疮痍的她,她就会失去他的温暖了,因为这温暖是她偷来的,所以她仓促逃离,不愿归还。

  莫子玉在齐非身上重获了所有她缺失的所有情感,喜或悲,爱或惧,别离苦,思念伤。

  爱情是一种变相的治愈力量,它治愈了许多在岁月间龋龋独行的女子。但有时候过犹不及,也会使她受伤,可你又说不准什么时候她又被新的爱情治愈。所以爱情之于我们,才更神秘莫测而充满了让人前仆后继的魅力。

  最后的最后,你愿意看我写的故事,我真的很开心,也盼望着这略有进步的一篇你会喜欢。   然后的然后,你一定要幸福,带着你的爱情。   青梅枯萎,竹马老去,从此我爱的人都像你。这句话之所以戳心,是因为彼此相爱的人永远都不被允许轻易错过。   爱你的室长大人,么么哒?我是不问归期一个只写喜欢的东西的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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